風雨大宋 第38章 民豈能與官斗
范鎮一愣:「偷這裡制酒的方子?吳家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先前我說得清楚,除了官酒務的酒糟用來制醋,縣裡所有的酒糟都歸『醉仙居』制酒,他們再買米施粥,周濟窮人。如此做是給他們制酒賺錢又不忘濟貧的一片仁心,有獨門制酒的方法還在其次。」
梅堯臣連連搖頭:「那些市井商人,眼裡只認得錢,哪裡會想這些?適才杜小官人講,『其香居』盜了他們制酒的方法,正在自己酒樓賣烈酒呢。」
范鎮臉色極為難看:「先前吳小員外誣告民戶私醉,在官衙地方動用私刑,干犯律法。只是因為長社何博士說情,才只是訓戒一番,沒有收監。上次教訓一次,還不知收斂麼!」
正在這時,杜中宵提了兩瓶酒進來,放到桌上道:「這是我幾個月前積攢下來的,酒香濃郁,可不是外面賣的烈酒可比。外面決計喝不到此種美酒,兩位官人嘗一嘗。」
不等杜中宵倒酒,范鎮道:「小官人且坐下說話,我有事問你。」
杜中宵不明所以,坐了下來,拱手道:「知縣相公有話問,只管吩咐就是。」
「我且問你,剛才梅聖俞說『其香居』盜你這裡釀酒之法,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杜中宵看了看梅堯臣,才小心答道:「此事千真萬確。昨日我們在後院制酒,便就看到一個人影翻出牆去。今日凌晨,便就有報『其香居』那裡賣烈酒,他們自己說的製法來自我這裡,酒一模一樣。我還著人去買了一些嘗過,製法當是無誤,只是手藝不精,味道寡淡了一些。這種事情熟能生巧,等到他們製得多了,摸到竅門,總能制出一樣的酒來。」
說到這裡,杜中宵嘆了口氣:「唉,我們這些小經紀人家,全靠著一種獨門手藝過活。現在手藝被人學了去,只能另想別法,不然如何支撐酒樓的開銷?吳家是大戶,有錢有勢,本錢又多,真比起來做生意,我們如何弄得過他們?數年之後,知縣官人任滿,再換一個史縣令一樣的官來,那就更慘。」
說完,杜中宵打開酒瓶,給兩人滿了酒道:「官人嘗一嘗,陳的烈酒別有一種香味。」
三人飲了一杯酒,范鎮沉吟一會道:「小官人,此事你不必擔心。話是我說出來,讓你們這處酒樓專門從酒糟中制酒,不許釀酒。這幾個月,我也著人問過,每日裡你們都固家施粥,牢牢記得當時說過的話。你們正經做生意,豈可讓勢力人家用手段欺辱。等到明日,我有了確證,再找你和『其香居』的人去縣衙里,把事情說得清楚。除了你家,其他酒樓不許從酒糟制酒!」
杜中宵愣了一下,不由喜出望外,道:「官人,這樣使得麼?」
「當然使得!官府說出去的話,豈可不作數!上次輕輕放過吳家,是給何博士面子,他們還接著胡鬧,何博士那裡也無法說話。此事蘇通判不方便出面,縣裡來定就好了。」
杜中宵點了點頭,便轉過話題,殷勤向兩人勸酒。這種事情點到即止,一直問個不休,反而讓人生厭。說來諷刺,哪怕杜中宵想出再多的辦法與「其香居」競爭,效果也不如范鎮一句話管用。民豈能夠與官斗,只要能讓官府站在自己一邊,那就立於不敗之地了。以前吳克久囂張跋扈,給他底氣的歸根到底也不是掌控韓家的衣食,而是官府站在他的一邊。現在官換了,官府的立場換了,主動權自然也就換了。
見杜中宵主動不再提酒樓的事,為人乖巧,梅堯臣和范鎮都暗暗點頭。市井生意人,難免只盯著眼前的蠅頭小利,但讀書人不該如此。政權用高官厚祿吸引百姓讀書做官,但讀書人不可鑽到錢眼裡,這是時代的主流,正是這一對糾結在一起的矛盾構成了時代的主題。
此時的讀書人與後來的士紳是有區別的,與明清相比俸祿和待遇更高,但置產的少。官員最常見的是帶著一大家子四處遊宦,老來才會在一個地方安下家來,繼續供下一代科考。便如梅堯臣,他老家在宣城,但自小隨著叔父梅詢遊宦,並沒有固家產業。父親和兄弟在老家,靠著梅詢接濟,粗有產業,並不是十分大的家族。有一天他老了,大多也是在某個當過官的地方建個新家,開枝散葉。
讀好了書,當了官,便就有了一切。當不了官,一切都成空,官員的一切都是在那個官身上。
談了幾句學問,不知不覺就把話題轉到了此時最熱門的話題,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