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闕 第一章·當朝太傅(三)
駱再一一句誠憂誠慮的囑託,聽在當場不同人耳中,卻是都有著截然不同的意味。
當中,也只有崔夫人在聽罷這句話時,滿面皆是鬆了一口氣的神態,連連頷首道:「大人如此說,妾身便放心了,多謝大人了。」
駱再一點點頭,拱手道了句:「夫人客氣了。」
了解完父親的病勢,崔夫人好不容易將心放回了肚子裡,這才想起早先只匆忙招呼過的貴客,現在想來驚覺唐突,連忙對著二人深深福了福身,道:「還要多謝帝姬,若無駱太醫來這一趟,妾身與外子終究不得安心,只是不想更深露重,卻是驚動了帝姬、帝婿,實在罪過」
伊祁箬難得語氣和緩,對其道:「夫人不必客氣,且不論相爺於社稷之功,只說三哥與嬙姐奔波在外,相府之事,本宮與帝婿自是要當做自家事來做的。」
這一句話已是說得極重了,那頭崔孺晦與夫人聽了,都是連連大呼不敢。又在相府耽擱了一會子,直到姜辛那頭親自看著料理好了藥,看著還在昏睡中的老相爺被餵了藥安置下來後,兩人方才從相府告辭而去。
駱再一領帝姬之命留在相府,需要待花相清醒過來,病勢穩定之後方才准回去,是以並未隨帝姬一道離去。回去的路上,越千辰掀開車簾望了望頭頂的天色,這才發現此間已至拂曉。
馬車並未往太傅府駛回,而是朝著紫闕的方向一往無前。
「一晚上統共也沒睡上兩個時辰,到紫闕還有段距離,你閉上眼睛歇一歇罷。」
清凌的聲音此刻攜著少有的溫柔從對面傳來,越千辰回神朝她看去,唇邊卻是一記調笑,繼而問道:「你不倦?」
她挑了挑眉,漫不經心道:「習慣了,睡意過了也就沒什麼了。」
他臉上的笑容便有些寞然。
不管怎麼說,越千辰還是聽從她的話閉了會兒眼睛的,而她則就坐在對面看書。這樣的安逸不過才持續了片刻,便被他一句按捺不住的疑惑打斷了。
對面的人倏爾睜開眼睛,伊祁箬當下便有所意識,接下來便聽他問道:「關於花仲欽的病情,駱再一說的是實話?」
手裡正要翻頁的手一頓,她抬起頭疑惑不解的看向他,嗤笑道:「自然是實話,別人也就罷了,花相身上的事,你以為我也能如此輕易的混淆黑白嗎?」
她知道他疑慮的是什麼,尤其是駱再一在說出花相往後不能勞累的話時,還曾朝自己投過那麼頗有些意味的一眼,其實設身處地,她也會想,所謂相爺以後不能再勞累的這句話——這句變相是強迫著花相從那位極人臣的位子上退下來的話,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駱再一說那話時,究竟是一個盡職盡責的醫者,還是她宸極帝姬的心腹。
可是,事實卻是,駱再一併沒有說謊。
連她都是有些意外的——所謂病來如山倒,不曾想,竟是這樣突然的便被天命擺了一道。
越千辰得到這麼一個答案,也不知信了幾分,心頭又忖了忖,繼而卻是抬眸向她問了另一個問題:「那他的這場病,可是你授意的?」
伊祁箬驚訝的瞪大了眼。
「我授意的?」她有些哭笑不得,「呵,我竟有這麼大的能耐?管天管地,還管得了生老病死?」
聽著像一句極盡諷刺的話,可是,她自己也知道,這樣一句話說得是太不明白了。
畢竟越千辰真正所指,她是一清二楚。
聞此,他便笑道:「你借我之手給落澗鋪路,為的不就是待有朝一日花仲欽掛冠致仕之後,這永安一朝的丞相之位,能按在他頭上嗎?」
他這話說得順暢流利,微彎的眉眼中蘊藏著一層被紗布包裹住的璀璨,很有些謀算。
伊祁箬揚眉看了他一眼,淺笑頷首,道:「說得倒是都對,可是你覺得眼下是個好時機嗎?」
他當然知道,眼下絕不是個好時機。
可是沒辦法,誰讓宸極帝姬做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是以今日之事,也讓他不由的多了一個心眼兒。
伊祁箬見他不語,頗為無奈的出了一口氣,難得耐心的解釋了一句:「我是想扶落澗上位,可是我更想他能將相位坐得安安穩穩,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越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