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七回:琴聲如許
琴聲戛然而止。
阿鸞本是順著琴音向這裡走的。但這聲音止住了,她不知道該去往何處。這樂聲雖然突兀,卻並不詭異,她只覺得身心一陣輕快,絲毫沒有什麼恐懼的情緒。她持著這顆平靜的心,謹慎地在林子裡尋覓著蛛絲馬跡。很快,有微弱的光從林子深處傳來,她順著視野所能看清的道路向前走去。
撥開面前最後一道灌木,她看到了山海的背影。
「山啊——」
她止住聲。
還有什麼人在那裡。
雖然逆著光,她卻能清晰地看清他的輪廓。
什麼膚如凝脂,什麼冰肌玉骨,阿鸞是想不到這些的。她只覺得那人生得雪一樣白淨,不同於妖氣的慘白,或是仙人那樣毫無生氣,而是有著人類的溫度。相較之下,這樣的膚色襯得潔白的長衣在夜色里森森駭人。敞開的衣擺上繡著淺亮的、天青色的緞兒,青白交錯的袍子在他身上顯得無比輕盈。
此人生著張俊俏的臉,細碎的短髮搭在額前。他頭戴一頂同衣裳一樣碧帶繡底的綸巾,烏如梅枝的細碎長發傾瀉而下。
明明是立夏時節,林中卻分明傳來一陣淡淡的梅香。林間的兔兒、鼠兒、梅花鹿,都聚攏在他的身旁,親昵地倚在他身上。
看著他,就仿佛置身於輕柔的涼澗。
只是,他的眼睛是被一道黑色的緞子遮起來的。
阿鸞不確定那琴聲是否出自他手。
因為他面前的琴上,並沒有弦。
她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疑惑之時,樂師忽然看向她,好像那道遮幕是不存在一樣。即使隔著層黑布,她似乎也能從那悠逸的神態瞧出來,他仿佛有著一雙融雪般清冽的眸子。
阿鸞抓緊了山海的衣角,他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對方。那人微微側目,歪著頭,隔著長長的袖子抬起手,語調輕佻:
「凜道長淨趁著夜色散步,好大雅興。」
「彼此罷,我瞧你是挺擾民的。」
「當真是這樣?」
阿鸞仿佛看到隔著黑緞的樂師驚訝地瞪大了眼,話裡頭分明透著十二分的無辜。他伸出雙臂,抬起來,長長的衣袖像水袖似的,垂下一截兒來,就好像要嚇唬人的小鬼兒。
「莫要污人清白,我可是沒有手的,你是再清楚不過了。」
「那是誰人奏琴?」
「是風,我的小道長,風。」
他抬起雙臂的時候,阿鸞清楚地瞧見,他坐臥著的膝上藏了只小動物。瞧著沒有掩體,有些慌張地往樂師的衣裡頭鑽。
「他到底」
「歲暮朧師·極月君。」
「極月君?」
她好像聽過這個說法。
說是人間有著十二位不同死期的、原本也該不在人世的鬼差——六道無常。他們本身的靈力與壽數都遠過常人,卻也並非鬼神。他們置身於輪迴之外,行走於六道之間,執筆陰陽,裁決生死,遊蕩人魔兩界。
是活著的亡者,也是死去的生人。
——黃泉十二月。
「換個名字,姑娘一定是曉得的」
「斷指琴魔。」山海接道。
她想起來了,她聽過這個傳說。能攝人心魄,役使百鬼,震煞死靈的第十二位走無常,是一位「袖下無手,琴上無弦」的樂師——正如所有恐嚇頑皮孩童的睡前故事那樣。
竟是山海的故人。
況且是這般耐看的面孔——她本以為他當真像傳說中那樣,長著一副惡鬼羅剎的模樣。
阿鸞再定睛一瞧,發現極月君的懷中臥著一隻紫貂。她向前走去,山海也跟上來。
隔著淡薄的袖子,極月君輕輕摩挲著它柔順的皮毛。
「這是個有靈性的貂。它本住在林中,有天和只大黃貓打起架來,竟把貓咬死了。後來,養貓的夫人到林子裡尋,以為是它不願回去。那時它便躲在樹洞裡,露出一對兒眼睛,婦人誤以為是她的貓,留下些吃的就走了。自那後,它天天都給婦人送些禮,算是報恩,也算是道歉。」
「老婦為此很是苦惱,希望它不要再這樣做了。」山海這樣說。
「那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