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 第七章、卿何人也
《漢語拼音》真不是那麼好創製的,最關鍵是這年月並沒有固定的官話。歷朝歷代,大多以京都附近的方言為官話,東漢官話自然是雒陽話,根據是勛曾赴宛城宣詔,遊說張繡時候的所聞,雒陽話跟南陽話非常接近——當然啦,因為開國皇帝劉秀就是南陽人——但問題一城之內,語音亦有差異,並沒有啥普通話標準,加上迭經戰亂,要現找個雒陽土著也不容易,而且土著的發音未必就是朝官們所認同的發音……
琢磨來去,乾脆,咱就以劉協跟曹操兩個人的習慣發音作為標準吧——也就是說,雒陽話再攙點兒譙縣口音。於是先寫信把自己的計劃稟報皇帝和司空,再就自己拿不準的一些字請問他們——當然啦,他們倆又沒有音韻學知識,該怎麼把發音落在筆頭上,再千里迢迢傳告是勛,那也是個大問題。
這活計想起來簡單,真做起來難啊,難道自己必得等河東事了,返回許都以後,才能最終完成這項工作嗎?
是勛越想越是頭疼,那日午後,校定僚屬所整理出來一些語音規則,讀著讀著就犯困了,未免仰靠著椅背打了一小盹兒——來到河東以後,他現找人做了桌椅,身在內室的時候,自然可以略微放鬆自己,不必要總是跪坐著。
結果就做了一個荒夢,夢見天子下詔,晉自己為殿閣大學士。醒來以後覺得好笑,大學士這職務還不知道多少年以後才會產生哪。不過更荒誕的是。夢中所聞殿閣號竟然是「八卦」——「晉是勛為八卦閣大學士,欽此。」
他是被門外侍從的叩門聲給吵醒的。開口詢問何事。侍從稟報道:「衛氏又送了一車油過來……」他前兩個月剛把榨油作坊倒手賣給了郡內大戶衛氏,但是說定了,每月必要貢一車素油到郡府來。當下不耐煩地輕哼一聲:「收下便是,何必擾我?」
侍從又道:「衛氏言有要事稟報侍中。」
衛家那也是河東數得著的大家族,雖然是勛對這些世家大族向來厭惡,但既守河東,便不可能不跟他們虛與委蛇,不可能不裝模作樣地笑臉相迎。於是只好伸手摩挲一下面龐。無奈地下令:「請其堂上稍候。」
等來到堂上,在案後端正地坐下,召了衛家人過來——那人倒是相識的,是衛家負責榨油作坊的一名遠族,名叫衛霄。衛霄登堂拜見了,然後左右望望,那意思:請先摒退閒雜人等……
是勛心說就你這東西。還能有啥機密話要跟我說了?也不理會,只是招一招手:「且近前來。」衛霄無奈,只得膝行而前,靠近書案,壓低聲音說道:「家主命小人請太守城外一行……」
是勛一皺眉頭:「卻是為何?」
衛霄繼續壓著聲音說:「太原適有人來,欲與太守相通。不敢入城,恐為相識所見……請太守微服出城,隨小人往城北別業一行。」
哦,聽這意思,是太原郡內有啥世家大族派了人過來。想要通過自己扒上曹家的賊船——「是何人也?」
衛霄略顯尷尬地一笑:「此非小人所敢知也。」
想想也是,這個衛霄在家中的身份很低。甚至很可能並非同族,只是同姓攀附上的,估計衛氏家主是利用他前來送油的機會,避人耳目,要他領自己出城,具體的溝通大事,自然不會告訴他知道。那麼,太原郡內,究竟是哪個家族派了人過來呢?郭氏的首腦現在就捏在自己手裡呢,王氏一向通過王凌聯絡,難道是令狐氏或者李氏?再等而下之的家族,自己可未必瞧得上眼啊。
聽衛霄的意思,來人身份不低,而且可能在河東郡內頗多熟人,所以為怕消息敗露——別以為安邑城裡就沒有高幹的耳目——既不敢進城來,又請自己微服出城去相會。是勛倒是不疑有他——一來跟這個衛霄是夙識,二來衛家也沒理由和膽量對自己不利,三麼,這年月也沒啥「斬首行動」,再說了,自己已經交卸了兵權,斬了自己的首,對高幹能有多大好處?
所以他就跟留守郡府的裴徽關照一聲,然後悄悄跟著衛霄走了。身穿的只是常服,自後門而出,帶著四名部曲相護。
跟著放空了的運油車,衛霄在前引導,出城而北,不到兩里多地,拐上了一條小路。是勛左右望望,心生疑竇,一抖馬鞭:「吾不知此處也有衛氏的別業。」
衛霄諂笑著答道:「就在前方不遠,一處小莊院,可避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