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第六章 九月里_頁2
一世。終學不會表露什麼,只是向著父親深深鞠了一躬。
范尚書揮揮手,讓他請安回房。范閒想了想,關於妹妹的婚事還是不要太早開口,這種安排只能慢慢來的。便恭敬地退出房去。
看著范閒走出書房時挺拔的後背,范尚書的眼中不免流露出幾分得意與安慰,有兒若此,父復何求?他輕輕喝盡了碗中最後一滴果漿。心知肚明這孩子早就猜到了什麼,但以這孩子的心性而言,既然對方不說,自然無礙……范氏一族地前程,就看這孩子的了。
想到此節,范尚書不免有些佩服那位已經遠離了慶國權力中心的林宰相,心說那位老狐狸運氣著實不錯,自己付出了那麼多的代價。辛苦了十幾年,他倒好,只不過生了個女兒就得了。
九月里,平淡無聊,一切都好,只缺煩惱。
范閒坐在馬車上,輕輕叩著車窗的木欞子,隨著那有些古怪的節奏哼著旁人聽不懂的歌兒。入宮對於絕大多數臣子來說。都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但他只是覺得無聊,初一回京。與妻子父親拿定了主意,竟是覺著這滿朝上下,京都內外,暫時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煩惱著自己,呆會兒入宮受了爵,磕了頭,再去院裡把事情歸攏歸攏,似乎便又只有回蒼山練跳崖去。
敲打著窗欞地手指忽然僵住了,他忽然想起了妹妹的婚事,想起了李弘成這廝晚上要在流晶河上擺酒為自己接風,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這平淡無聊的九月,原來竟是這般狗日的人生。
今日是大朝日,大清早的,便有許多大臣來到了宮門外候著。聽說早年前有些老臣為了表示勤勉忠君之意,竟是大半夜地便開始準備朝服,趕在黎明到來之前來到宮門之外,就是為了等著宮門起匙的那道聲音,等這些老臣子告老之後,許多天夜裡聽不到那吱呀呀的聲音,竟是分外難受。
如今聖天子在位,最厭煩那等沽名之輩,所以大臣們是不敢太早來,卻又不敢太晚來,不知道誰出的主意,有些大人們竟在新街口那處地茶樓包了位子,天剛擦著亮便起身離府,在茶樓的包間裡候著,讓隨從們遠遠盯著宮門的動靜,以便能夠掐準時間去排隊。
監察院提司並無品佚一說,除了那位已經被人們淡忘了的神秘人物之外,范閒竟是慶國開國以來的頭一位提司,所以如今還是只有太學四品的官階,如果不是因為陛下要聽使團復命,他是斷然沒有上朝堂的資格,所以也沒有什麼朝服需要穿戴半天,清晨時分從范府出發,一路悠哉游哉,等他到了宮門的時候,卻是比大多數地大臣要來的晚了許多。
人紅遭人嫉,更何況是一位入京不過一年半便紅的發紫的年輕後生,更何況這位後生還曾經撕過大部分京臣的臉面,生生整死了一位尚書,趕跑了一位尚書的傢伙,所謂黿鳴而鱉應,兔死則狐悲,眾人看著這個打著呵欠下了馬車的監察院英俊提司,眼中都多了一分警誡,三絲厭惡。
范閒看了看四周,也感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對勁,這些大臣們不是各部的尚書便是某寺地正卿,打從二品往上走,誰地老婆沒個誥命,誰的家裡沒擺幾樣御賜地玩物?自己年紀輕輕的,居然比這些大臣們還來地晚了些……如果他的背後沒有范尚書。尤其是那位老跛子,只怕這些慶國真正的高官們,早就對他一通開罵了。
如今自然是罵不得,但眾大臣也不會給他好眼色,冷冷瞥了他一眼,便自矜地扭過頭去。群臣中有好幾位是當年林若甫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物,本想上前與范閒交談幾句,慰勉一番。但瞧著眾同僚的鄙夷眼光,不免有些頭痛,便停住了出列的腳步,只是用極其溫柔的目光向范閒示意問好。
范閒被這些熾熱目光一掃,渾身上下好不自在,但臉上卻依然保持著平穩的笑容,不卑不亢地拱手向諸位大臣行禮問安。便在拱手之時,他身後有人咳了兩聲——范尚書今日不知為何來地晚了些。也沒有與自己的兒子一路,范閒趕緊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將父親從馬車上攙了下來。
范尚書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為父還沒有老到這種程度。」
范閒笑了笑,也知道自己這戲演的稍有些過了。范尚書雖然面上有些不悅。但眾官看得出來,「老錢簍子」今天異常高興,這不,連兒子的手也沒有放。便領著他過來了。
范尚書親自領了過來,那些大臣們便不好再自矜,紛紛彼此問安。一會兒功夫,司南伯便手把手地帶著范閒在場中走了一個遍,讓他認清了朝中所有的實權大臣,范閒一通世叔世伯老大人之類的喊了下來,眾大臣再看這個滿臉笑吟吟的年輕人,便順眼了許多。那些本就屬於林黨的大臣更是親熱無比,連聲稱讚小范大人年輕有為,如何云云。
但依然有些大臣冷眼看著,雖是行禮,臉上也是冷淡至極,畢竟慶國朝野上下,誰不知道這位小范大人最出名地,便是那看似溫柔。實則陰險的微笑。
已是三朝元老的吏部尚書看著范氏父子行至面前。不由冷哼一聲:「話說本國開朝以來,乃至當年的魏氏天下。似司南伯府上這般,爺倆二人同時上朝的,倒也極少見,果然是春風得意。」
范建呵呵一笑,說道:「聖恩如海,聖恩如海啊。」竟似像聽不出來對方地嘲諷,全將一切光彩都交給了皇帝陛下。范閒微微一笑,知道這種場合,自己實在沒有什麼說話的餘地,於是乾脆沉默了起來。
便在此時,三名太監緩緩行出宮門,明顯中間那位地位要高些,一揮手中拂塵,柔聲說道:「諸位大人辛苦了,這便請吧。」
大臣們頓時停止了寒喧,有些多餘地整理了一下朝服,便往宮門裡行去,大約是來慣了的緣故,他們對宮門處長槍如林的禁軍和內門處地帶刀侍衛是看都懶得看一眼,片刻間超過了那三位太監,昂首挺胸,頗有國家主人翁的氣概。
范閒初次上朝,卻不方便與父親走在一列,只好有些可憐地拖到了隊伍的最後,與那三位太監一路往裡面走去,領頭的太監還是那位相熟的侯公公,但范閒此時卻不敢與他輕聲說些什麼,更不可能——毫無煙火氣——地遞張銀票過去,於是只好向著他微微一笑,以做示意。
很久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