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第六十八章 天之公道
第六十八章 天之公道
安靜的小院,安靜的人,安靜的胸膛里,有著差不多的疼。范尚書帶著一絲憐惜,一絲溫勉的神色,看著低頭無語的兒子,在沉默半晌後輕聲問道:「不談陳萍萍,只來問你,從決定親自踏入十家村開始,想必你就已經知道了很多年前的那件事情,對於那件事情,你準備怎麼處理?」
范閒沒有回答,反問道:「您是什麼時候想到的?」
「大約是在京都叛亂之後。」范建面色沉靜,和聲說道:「以前即便想,也不怎麼願意往那個方向去想。陛下終究是陛下,我是他的臣子。」
「我是很久以前就在往那個方向想了。」范閒苦澀說道:「因為那時候我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世,但對於陛下卻沒有絲毫好感,所以往那個方向想,自己在情緒上也能夠接受。但是……」
他緩了一口氣,聲音微嘶說道:「但是後來陛下對我越來越好,我便越來越不願意往那個方向去想,雖然明明早就知道,除了他,這個世上沒有誰能夠將葉輕眉驅除出這個世界。」
「但我不願意往那個方向探究。」范閒的眉頭皺的極緊,「因為孩兒第一次感到有些迷惑。我以往曾經和您說過,我不允許任何人控制自己,我的 心志足夠強大,從不會為外物所擾,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我真的開始迷惑了。」
他抬起頭來,有些無奈地看了父親一眼,請教道:「如果是您處在我的位置,您會怎樣做?」
關於這個問題,在京都流晶河畔,大墳之側,范閒其實已經想的比較清楚。只是對於這件事情,范建應該有他說話的力量和資格,所以范閒來到了十家村,來到了慶國的魚腸,靜靜聆聽父親的訓示。
范建沉默很久之後,看著他問道:「你要詢問一下自己的內心,你究竟是怎樣看待陛下地。」
「那要取訣於他是怎樣看待我的。」范閒這句話接的極快,想必在無數個夜裡。他問過自己無數次。
「那他是怎樣看待你的呢?」范建溫和地笑了,說道:「你不用在意為父的態度,畢竟我和他自幼一起長大,我對他雖有失望怨懟之心,但說實話,還真是興不起太多仇恨的念頭。」
范閒無奈地笑了起來,然後陷入了沉思之中,關於這件事情。他也想過很多很多遍了。京都叛變之前,皇帝老子對於范閒大概心存三分愧疚,三分器重,四分利用,而在宮中死了那麼多人後。皇帝陛下的性情明顯改變了許多。
由慶曆四年入京的那個春天開始算起,范閒不得不承認,皇帝陛下或許是個刻薄寡恩之人,但在對待自己方面。確實存在一個異數,哪怕當年地利用,也是一種可以接受的利用——若皇帝對這個世上的子民還有一分真情意,那這一分就是落在范閒的頭上。
皇帝對范閒,比對太子好,比對二皇子好,更不用說那個為了皇帝付出了一生青春名聲的可憐女人。
靜靜聽完范閒的話,范建輕輕地捋著頜下的鬍鬚。嘆息說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陛下的性情即便溫和了許多,但他終究還是以天下為己念地一代君王。這個話又要說回來,你如何對待陛下,要看陛下如何對待你,可是陛下如何對待你,還不是看你如何對待他?」
他看著年輕的兒子。微有憂慮說道:「陛下待你與眾不同。那是因為你自入京始,一直表現的忠心不二。這也是為父佩服你的一點,年紀輕輕,卻懂得將自己猜到的東西,心中地牴觸盡數掩蓋,甚至瞞過了陛下的雙眼……可是如果陛下一旦發心,你並不是一個單純的臣子,一旦他真的開始懷疑起你地忠誠,他對待你的態度一定會有一個根本性的變化。」
「帝王無情。」范建提醒他,「尤其是你現在手中的力量如此之大,甚至可以隱隱威脅到慶國龍椅的安穩,如果他發現你心中有異,必然會調集手中的絕對力量,撲殺你。」
范閒沉默,知道父親說的是對的,自己這幾年間地籌劃,所犯的最大的一個問題,便是始終沒有把自己的心意定下來,不論是替葉輕眉復仇,還是將當年的事情抹掉,老實而畏縮地做一位龍椅旁的權臣,都必須要提前下決定,而像現在這般心意不定,首鼠兩端,實在顯得過於狼狽了些。
「這是任何人都難以解決的問題。」他苦笑著說道,心裡想著,前世的時候,大概只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