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二十八章 泥塘里
西陵桃山上,光明神殿顯得非常特殊。
已經長達十餘年時間沒有主人,依然擁有強大的隱藏實力,光明神殿裡的人們,還擁有世人及別的神殿神官們難以想像的堅定信仰。
這與光明神殿的性質有關,又與道門的歷史有關。無數年來,光明大神官似乎永遠是道門裡最特殊的那一個,到衛光明時更是如此。
光明神殿的信條便是光明不會犯錯,所以他們的信仰很堅定,直指神座之上,甚至已經漸漸蓋過了昊天本身的威嚴。
衛光明被囚禁幽閣,對光明神殿裡的人們來說,是難以承受的羞辱,加上這些年西陵掌教和其餘兩座神殿不遺餘力地打壓弱化光明神殿,更讓他們憤怒到了極點,哪裡會相信光明神座親自挑選的傳人會是冥王之女?
人們堅信桑桑是光明之女,堅信自爛柯寺之後的滿世風雨,只不過是西陵掌教及道門其餘勢力勾結佛宗打壓光明神殿的陰謀,是極骯髒陰穢的事情。
既然如此,他們怎麼可能眼睜睜任由光明之女被囚或者被殺,只不過實力相對較弱,於是只好隱忍多時,然後驟然發力,挾著海雨天風自人間各處而來,然不斷地犧牲、不斷地死去,用自已的生命和靈魂,極為慘烈或者更應該稱悲壯地,護送著那輛黑色馬車穿越佛道兩宗的攔截,成功地進入了荒原。
寧缺沒有信仰,所以他很難理解信仰,光明神殿對衛光明和桑桑這種專注而顯得異常強大的信仰,更是令他無法理解。生出極大震撼。
黑色馬車行走在荒原上。
他看著窗外的黑土融冰,說道:「我全家還有小黑子全村,都等於死在你老師手中,但我不得不承認,你那老師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
「千年之前那位光明大神官開創明宗。千年之後你這位光明之女變成冥王之女,在這中間的整整一千年裡,你那老師大概便是西陵神殿最大的異類或者說叛徒,和他比起來,隆慶簡直不足以提。」
寧缺望向桑桑。說道:「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衛光明這一生都在尋找冥王之子,為此不惜殺人滅門,無所不用其極,而他在無名山上和師傅同歸於盡的時候,已經流露出看穿你真實身份的意思,那他為什麼沒有說出來?」
在爛柯寺里。桑桑的身世被揭露開,其中自有很多證據,而事後他與桑桑提及此事時,桑桑向他說了當年在長安郊外那座山上的故事,兩相印照。自然可以看出,衛光明死之前其實便已經知道了桑桑是冥王之女。
桑桑搖了搖頭,惘然說道:「不知道。」
寧缺不再去想這件事情,想著逃亡途中那四名自爆的紅衣神官,那些慘烈而死的光明神殿下屬,神情微凜。說道:「光明神殿這次肯定會被清洗一遍,我甚至懷疑,這本來就是道門的陰謀。那些大人物想借追殺你的機會,逼著光明神殿把隱藏著的實力全部暴露出來,然後又用清洗他們的藉口。」
……
……
故國歸不得,何處安身?
桑桑曾經問過寧缺這個問題,當時寧缺說道,現在對他們來說。最安全的地方除了書院後山,便是沒有人的地方。
世上人煙最稀的地方。自然便是荒原。
從爛柯寺經由佛祖留下的空間通道,來到極西荒原,再然後入月輪,寧缺思考過東面的蔥嶺線路,以及如今的線路,卻從來沒有想過往南方走。
因為月輪國南方一直顯得太安靜。
佛道兩宗的強者,始終停留在月輪東境與北境,與大河國及南晉隔著原始森林相接的南境,卻沒有布置任何人手。
這種安靜顯得很詭異,在寧缺看來,很可怕。
所以他堅定地選擇向東向北,就是不向南,因為東北方向雖然有無數佛道兩宗的強者,但那些強者是可以想像的強大,而安靜的南方,他不知道是劍聖柳白的劍還是西教掌教大人在等著自已,如果觀主出現怎麼辦?
黑色馬車繼續向著荒原深處前進。
沒有過多少日子,一片被霧瘴籠罩的沼澤地,出現在馬車之前,此時天光暗淡,所以霧中的沼澤顯得格外幽靜陰森,寧缺知道,如果視野好時,能看到這片沼澤向著南北兩方蔓延,根本看不到邊緣在哪裡。
這裡便是泥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