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記 第70章『柒拾』霧裡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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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皇后停靈二十一天,然後安葬在天壽山麓的皇陵內。
七月的時令,本該是一片繁花錦簇,因著中宮主母的離世,一切卻似乎顯得特別的消寂。這竟是紫禁城裡唯一一個不帶陰滲之氣的鬼月,連那些陰暗裡的邪崇也不敢出來作祟,所有的都是安靜本分的。
忽而八月過去,秋風一起,天氣便漸漸轉涼了。從六年多前金水河邊把小麟子撿起,小東西在一天天的長大,陸安海也在一天天的變老。算算已經五十過半,將該六十花甲了,他大半輩子做的都是低等太監,為了活命,年輕時候沒少挨過上頭的打罵糟踐,老了老了各種病徵就冒出來。是微胖的佝僂身材,容易氣粗生痰,今歲竟又犯上了老寒腿。不像吳全有,看著瘦成一條長麻杆,身板兒卻是直的,朗健不生病。
在宮裡頭做奴才,生病了除非主子賞臉得以看病,否則是沒資格請動太醫的。所幸在御藥房還有相熟的老人,叫魏錢寶私下裡給抓了幾次藥,吃了不管用,反倒更嚴重了些。吳全有進宮前家裡是祖傳的草藥醫,便給開了幾副偏方,方子裡有砒石,雖帶毒性,但是用著卻很管用。因為砒石在宮中是忌諱,輕易可不好帶進宮來,每每都是叫魏錢寶偷著給弄一點。也就是這麼多年的交情了,否則換誰誰也不敢沾這風險。
小麟子巴巴地看著陸安海變老,小心坎兒里是憂愁的,她怕他死,對他便尤是殷勤與孝順。就像當年陸安海照顧襁褓中的小奶娃一樣,如今她反過來悉心地關照著陸安海。六歲往上後身條兒拔長了,雖還褪不去秀淨的女氣,但也多了幾分男孩兒的機靈好動。每天去御藥房跑一趟,幫陸安海從魏錢寶那裡拿藥。原本還要給他磨熬的,陸安海怕她人小心大,不慎沾到手指上舔食了,就趕著她,把她打發出去玩兒。
她還有哪裡可去,她的太子爺也不愛搭睬她,轉來轉去還不是又轉去了熟悉的坤寧宮。沒了孫皇后的坤寧宮,撥派的太監宮女比從前削減了一半,那景和門裡進來出去,描不盡的是一抹空空寂盪。她隔三差五便抬腳跨進去,去裡頭看望她的李嬤嬤,還有那些曾經「炒菜蒸飯」的鍋兒碗兒與長腳蜈蚣們。
瑟瑟秋風在交泰殿前的露台上輕掠,風掃塵埃,捲起秋日的乾燥與冷涼,太清寧。成祖皇帝建這座皇宮,把帝後的乾清宮和坤寧宮比作天與地,暗喻天地交合、康泰美滿。殊不知天與地是永遠難能相交的,相交時或是風或是雨,或是電閃雷鳴、漫天飛雪,這是宇宙蒼穹的規律,執意相交的則註定多是曇花剎那與東勞西燕。天與地只能平行。
從孫皇后進宮伊始,到她的故去,帝後相愛相峙時驚天駭浪,離去後又復平靜,百年的宮牆殿宇沒有人情。
小麟子從漢白玉台階踅上去,通常會看到一道橘紅的身影,微勾著肩膀,抱著拂塵獨自站在廊檐下。四十多歲的桂盛,依然選擇留在坤寧宮。在孫皇后失寵閉宮那幾年,他百般周旋費盡口舌想要調離坤寧宮,如今孫皇后走了,他倒是心甘情願地繼續留下來。宮人們百思不解,戚世忠問他:「不若把你調去張貴妃身邊?」
早幾年桂盛倒是想去,那時戚世忠不讓,說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倒戈易主的事兒一干,今後還怎麼做人。
這次桂盛卻不去了:「不折騰了,就擱這待著吧。在這座紫禁城裡,恩愛色衰皆是過眼雲煙,去哪個宮裡還不是一樣,兒子也懶得再折騰了。」
戚世忠眯著老鷹眼打量了他半天,呵,費心勞力鑽磨了兩代主子,孬主意比蜂窩眼子還多,末了到最後卻被個沒甚麼手段的小婦人給降服。戚世忠也就不再教誨他什麼。
他把差事當得一如從前,清早指揮太監奴才們掃灑,各個角落窗稜子打掃乾淨。就和孫皇后沒走時一樣吹毛求疵,遇到偷懶懈怠的奴才便一巴掌摑過去,訓斥幾句刻薄話。下手卻是沒從前那般毒辣了,每次煽出去前孫皇后親祥的顏貌便在他腦子裡映出來,緊箍咒一般,生生把他這隻惡鬼箍成了假老虎。
小麟子邁著台階走上去,將滿七歲的身條兒像男孩子一樣削長,桂盛看見了也跟看不見,歪眼睛撇脖子地看向別處。
小麟子就徑自往坤寧宮的正殿裡走,正殿裡的擺設依舊,迎面一張三彎腿羅漢錦榻,金黃刺繡的紋路繁複斑斕;角落多寶柜上還放著孫皇后的一干瓶瓶罐罐,几案上一叢未用完的顏料,還有一個長頸胖肚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