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千嬌 第四百零九章 長亭外
顯德五年(958年)七月下旬,使節已經入秋,東京連日的驕陽晴天,氣溫依舊很高。饒是如此,清晨的風中已經帶來了秋的涼意,闊葉樹早早地飄蕩到風中的落葉,在風中迴旋,更添幾分淒清的氣氛。
東京南面驛道上的十里長亭,此時有很多人在此逗留。
世間總帶著古代的人活動過的痕跡,比如這長亭。最先是秦漢的制度「十里一亭」遺留的東西,後來這種制度不復存在,但長亭又被賦予了新的意義。楊柳、長亭,成為了送別的寓意被保留下來。郭紹轉頭看亭子外面,果然種著柳樹。
「馬隊已停止行軍。」一個小將在外面抱拳道。
李處耘轉頭道:「下馬休整。」那小將道:「得令。」
郭紹見李處耘器宇軒昂、得到兵權機會後躊躇滿志的舉止,心下又更放心了。郭紹覺得一個人越想要一樣東西、他就越容易得到……沒有原因,就是一種直覺。李處耘渴望樹立戰功、想要勝利,這是好兆頭。
郭紹從奴僕端著的木盤上端起一杯酒,周圍的幾個人,王朴、李谷、還有李處耘的女兒李圓兒都拿了一隻酒杯,李處耘最後也端起來。
「這杯酒為李大帥踐行,我等在東京等候你的捷報傳來。」郭紹舉杯說道。
另外幾個人紛紛說道:「祝李將軍旗開得勝,早定武平。」
「借郭都點檢、諸位之吉言,本將此去,不破武平終不還!干!」李處耘中氣十足地大聲道。
「干!」大伙兒紛紛仰頭一飲而盡。連李圓兒也拿寬袖遮住嘴唇,喝了一杯酒,她把酒杯放下,說道:「父親出國門打仗,定要謹慎當心。」
李處耘道:「放心,老夫不會有事。」
郭紹側目看驛道上的馬兵,約兩百騎將士在還沒散去的塵埃之中等著,李處耘此去的近衛侍衛,連大軍都不用帶。到江陵府去調兵就是,水陸都是齊的。
「剛得到消息,南唐國主已經聽從了朝廷的旨意,把武昌節鎮的林仁肇調回金陵了。」郭紹說道,心想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具體怎麼打還得靠李處耘實地決斷。
王朴道:「李將軍在水上不會被南唐軍威脅,渡江容易。」
李處耘聽罷哈哈大笑:「如此說來,南唐國新君是個軟柿子,禁不起拿捏!朝廷定鼎江南指日可待,今我就為郭都點檢前驅,先拿周行逢動手,此戰勝券在握,諸公且等我消息,兩月之內傳回捷報。」
李處耘笑起來,長長的鬢毛和一嘴的大鬍子自抖,聲如洪鐘仿佛要把亭子都震動了一般。他長得也是又高又魁梧,郭紹再次產生一種錯覺,如果拿紅顏料把他的臉染紅,可以裝作是關公,因為神廟裡的關公也是長鬢、大鬍子,長得又高又壯。
站在郭紹身邊的李圓兒卻生得圓潤白淨,自然不像李處耘那般長了濃密的大鬍子。不過只有郭紹知道,其實李圓兒還是很像李處耘,只不過外人瞧不出來。
「攻打周行逢沒有時限,不過還是希望李公在做外公之前能返回東京。」郭紹笑道。李處耘看了一眼李圓兒,她的身孕現在還完全看不出來,便笑道:「那太容易了。」
眾人又談論一番,李處耘便抱拳道:「郭都點檢、諸位同僚請留步,老夫要啟程了。」
長亭內郭紹等人又是抱拳作拜,李處耘回禮大步走出亭子,翻身上馬,又對李圓兒這便揮了揮手,大喊道:「動身!」
驛道上隆隆的馬蹄聲漸漸響起,李處耘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土路上彌天的塵土之中。等馬隊遠去,一行人才離開長亭,向停在驛道上的車馬走去。
郭紹親手撩開一輛馬車後面的帘子,扶著李圓兒上去。眾人見狀紛紛側目,此時的習慣、高位者當然不會對婦人那麼有風度,於是郭紹的行為便顯得有點不合時宜,不過大伙兒一想到這個女子是剛走的李處耘的女兒,或許就大概想得通了。眾目睽睽之下,李圓兒的臉頰也是微微一紅。
「慢點。」郭紹又不忘問一句,「乘車暈嗎?」
「阿郎,我不暈。」李圓兒望著他輕輕搖頭,然後才放下帘子遮住馬車入口。郭紹下意識想起一件事,古代的馬車輪子是木頭的,車輛底板也是簡陋的木板,完全沒有減震一說,馬車在驛道上顛簸得厲害,但還沒見過暈車的人,著實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