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二其實已經沉默很久了。

    雖然在和葉雅相處的時候他充分展露出了一個話癆的潛質，但事實上這個不可知的存在一直以來都是以沉默者的形象出現的。

    或許他開口的時候亦莊亦諧，有時候還給人很不靠譜的感覺。

    但是他真的很靠譜。

    無論是軒一還是葉雅都可以作證。

    或許是之前那番活躍耗費了他的太多精力，在軒一甦醒之後和少年進行了最後的那番交談之後，他便不再出現。

    直到軒一再次呼喚他為止。

    「可以。」軒二的聲音平靜響起，他只是一段意識，一片靈魂，所以無所謂睡眠與否，就好像一顆永遠睜著的眼睛，默默觀察著世界的一切。

    「但是並不絕對。」

    軒一笑了笑：「你這不是和沒說一樣嗎？」

    軒二的聲音平靜響起，並沒有之前很多時候戲謔的味道。

    「想要以一人之力改變一個族群的法律與習俗，如挾泰山以超北海，誠為不能也。」

    軒二省略了很多話，但軒一知道他的意思。

    「在我可以採取的措施中，這一條是最難，但也是最有效的一條。」

    「不是嗎？」軒一說道。

    「是的。」軒二道：「既然你一切都知道，那有來問我做什麼。」

    軒一沉默了很久，終於默默說一句。

    「當只剩臨門一腳之後。」

    「我。」

    「很害怕。」

    ……

    ……

    當夜無事。

    雖然說此時須彌山上的任何人都不是什麼天黑請閉眼的角色。

    但是依然沒有人試圖在第一時間就去捋虎鬚，因為隨著山地領域具體戰況的慢慢流出，再沒有人將原本名不見經傳的軒一視作軟柿子之類的存在了，而是可與其他鎮守相提並論的最頂尖人物。

    所有人都在休養生息，或者緩慢蜷縮在巢穴舔舐傷口，等待著敢入虎口的來犯者，還有些則在等待，等待著讓群蟻慢慢咬死巨象，而自己則是最後啃上去的那一隻。

    但唯獨，沒有人敢去啃上第一口。

    因為每一塊骨頭都註定很硬。

    太陽慢慢升起。

    月亮慢慢落下。

    這是千星試開始以來最漫長最寧靜的一個夜晚，明月在天空整整懸了一宿，都沒有被喧囂打攪。

    葉雅終於睜開了眼睛，露出了水藍色的瞳仁。

    少女稍微有些迷糊。

    畢竟，其實她還是太困了一點。

    雖然說正如葉雅所說，她有很多正規或者不正規去維持清醒的手段，但是完全沒有副作用的手段卻少之又少，與慣常數日夜不眠不休的軒一相比，葉雅在平日裡晚睡幾個小時都能讓半個葉夜城的人為她提心弔膽，如此重擔之下，葉雅想熬夜都要找出幾個非常得體的藉口，否則便很有可能被那一夜那樣的牛奶伺候。

    而自從進入千星試以來，葉雅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

    雖然她從來都不想和大夥說點什麼，可是睡覺總要有個頭啊。

    當最終看著軒一戴上了玄武臂鎧，在自己面前成為了山地鎮守，其他人紛紛離去，偌大的山地領域最終只剩下他們二人與山嶽巨黿的屍體之時，葉雅心中那放了許久的大石終於落下，繃緊的琴弦鬆開之後，只是靠著男孩的肩膀，少女便輕而易舉地陷入了夢鄉。

    就好像感覺對方的肩膀很有安全感一樣。

    葉雅抬起手，摸了摸嘴角流出來的亮晶晶的口水，然後側頭看了看黑髮少年的側顏。

    太陽從東方的海洋正在緩緩升起，所以光也打在男孩的側顏，他眼眸緊閉，身體卻紋絲不動。

    不知道為何，葉雅下意識地就伸手戳了戳軒一的臉。

    果然沒有軟綿綿的正太觸感，軒一的臉硬硬的甚至沒有多少肉的感覺，完全沒有可愛的蘋果肌的蹤跡。

    當然，像軒一這樣的少年，也不像長蘋果肌的樣子。

    一戳之下，軒一便睜開了眼睛。

    他原本便沒有睡著，他也不會睡著。

    但是適當的假寐休憩，即使是軒一也不會拒絕。

    「你醒了？」

    軒一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