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明末 第十章:人禍
沉重的馬蹄叩擊在枯黃的大地之上,發出富有節奏的沉悶交響聲。
馬頭上下起伏隨著奔馳不斷的攢動,戰馬的鬃毛在逆風之中肆意飛揚,修長的雁翎刀刀身倒映著冷森森的寒光。
伴隨著那低沉的號角聲,隨著戰馬的奔馳加速,騎陣之中的旌旗逐漸展開,獵獵的響動聲轉瞬之間便已是傳遍了整個騎陣。
旌旗獵獵,逆風迎面。
戰馬奔馳之間,陳望下意識的低下了頭看向身下。
身下戰馬的速度正在不斷的加快,大地正如潮水般往後倒退。
再度抬起頭來,前方官道之上的硝煙早已經是被疾風所吹散。
此時整個官道的右翼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流賊步隊的前部和中部已經徹底的攪在了一起,混亂不堪,只有後陣的軍陣尚且完整。
陳望看的分明,一面又一面明軍的紅旗在黑色的人潮不斷的向前涌去,不斷的來回的衝殺著,將整個陣勢攪得大亂。
流賊後陣的軍兵結成軍陣,一桿接著一桿的長槍被伸出軍陣,形成了一道又一道鋼鐵的森林。
那一道道鋼鐵的森林,阻斷了那些饑民的逃生之路。
無數的饑民四散奔逃,哭喊聲、討饒聲、慘嚎聲從遠方傳入了陳望的耳中。
哪怕是距離仍遠,但是那種絕望之感卻仍然是撲面而來。
陳望握著馬刀的手微微的顫抖了起來,過往的記憶自他的腦海之中不斷的浮現。
倒在他刀下一個又一個亡魂相繼出現,那些饑民,那些軍兵。
他們大多數的人,都是面黃肌瘦,都是骨瘦如柴、衣衫襤褸。
天下間最痛苦,殘忍的刑法其實是飢餓,這是天下間最痛苦的死法。
那種讓人絕望的飢餓感,比世間所有的酷刑都還要殘酷。
飢餓讓人變得不再是人,讓人失去了作為人的尊嚴,讓人變成了惡鬼。
明末陝西災荒頻發,然稅賦益重。
接踵而至的天災、不斷的加派、肆虐的流寇,使得民變和兵變愈演愈烈,四方因此兵戰不休,流毒萬里。
那些因為連年旱災活不下去的農民和軍卒匯聚在一起,他們不再將希望寄託於他人的身上。
他們知道,廟堂之上的那些高高在上,養尊處優的老爺根本就不在意他們的死活。
天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禍。
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是那些失去了人性的「人」。
他們清楚,依靠任何東西,任何的事物,任何的人,都不如依靠他們手中的刀槍。
靠著手中的刀槍,他們重新吃上了米,重新成為了人。
但是在他們之中,有的人不僅吃上了米,還吃到了肉,他們也嘗到了血肉的滋味
陳望緊握著手中的馬刀,刀柄冰涼的觸感還有迎面而來的逆風,讓他重新清醒了過來。
在時代的洪流中,每個人都只是被裹挾著向前,就算是拼命的掙扎,仍然顯得極為無力。
波濤洶湧,水流湍急,稍有不慎,便是身死人亡。
要想改變這樣的時代,要想掌握自己的命運,就必須要不斷向上攀爬,就必須要登臨高位。
陳望重新抬起了頭來,他沒有選擇,甚至沒有辦法掌控自己的命運,現在的他不過只是軍中一名小卒,他只能去做好現在自己可以去做的事情。
沉重的馬蹄聲中,戰馬的響鼻聲不時在騎陣之中響起。
甲葉的摩擦聲,刀背與盔甲的相撞聲,還有獵獵的旌旗聲也全都交匯在一起。
流賊前部、中部的步隊被沖的陣勢大亂。
官道之上,最前方那被纏住的明軍前部終於是得到了喘息之機,他們在敵軍陷入混亂之時,火銃齊射,火箭齊發,隨後迅速的向著後方撤離。
而在遠方,那兩支一直沒有行動的流賊馬隊終於是有了動靜。
兩支流賊的馬隊猶如兩條張牙舞爪的長龍一般在大陣之中遊動,他們的龍頭的方向全都朝著一處。
陳望握緊了手中的韁繩,座下戰馬的速度已經提了起來,兩條長龍的龍頭對的不是別處,正是他們前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