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7、父母
更新:06-14 10:43 作者:會說話的肘子 分類:玄幻小說
長街寂靜,一座座灰檐樓宇高低錯落,彎起的檐角,如夜晚這黑色海洋里的浪花,凝固在時間裡。
姚老頭背著雙手在前面慢吞吞走著,陳跡沉默寡言的跟在後面,他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北俱蘆洲在哪,您認不認識一個叫做李青鳥的年輕人,四十九重天又是什麼。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問,只能將那些疑問埋在心底。
姚老頭疑惑:「你平時嘴碎得跟破棉布一樣,今兒怎麼消停了?」
陳跡心中一緊:「還是因為周府里的事情,您不讓我提。」
姚老頭忽然問道:「你殺人了?」
陳跡沉默許久:「沒有。」
姚老頭輕呵一聲,不再多問。
這一路上,老人竟真的再也沒過問今晚的事情,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陳跡才遠遠看到靖王府那寬闊的朱漆大門,門前侍衛持戟而立,身披鐵甲,門兩旁的石獅子威武霸道。
灰色的瓦檐下掛著兩隻白燈籠,上寫「靖王府」三字,門上有匾額,以金漆寫著「正大光明」。
姚太醫並未從正門進,而是領著陳跡往王府側面走去,那裡開著一家緊緊依著王府的醫館,名為『太平』。
門上匾額寫著四個大字「概不賒欠」。
姚老頭推開醫館大門,跨過高高的門檻,屋內,長長的櫃檯上點著一盞煤油燈。
外面是黑暗的長街與夜色,屋內是橙紅色的暖光,仿佛世界黑白,只有這醫館有了顏色。
又仿佛只要陳跡走進去,便能在此遮風避雨,獲得安寧。
姚老頭站在門內回頭斜睨著陳跡:「手裡的東西扔了吧,醫館裡不需要這玩意。」
陳跡一怔,將手心裡仍舊攥著的碎瓷片扔掉,碎瓷片上還沾著血。
他看著醫館那高高的門檻,還有姚老頭那佝僂的背影,最終還是踏進門內,關上門,將黑夜擋在門外。
這醫館是個小四合院,與王府只有一牆之隔,院子當中一顆虬結的杏樹。
樹枝頂端佇立著一隻雄壯的烏鴉,見有人來便飛走了。
姚老頭似是累了,擺擺手道:「睡覺去吧。」
陳跡卻站在原地沒動去哪睡覺?這四合院後廂有三間屋子,他不知道該去哪一間才是正確選擇,萬一走錯地方了恐怕會引起疑心。
姚老頭見他沒動彈,便狐疑回頭:「怎麼不去睡覺?」
話音落,西廂房鑽出個披著長衫的瘦高少年來,看著陳跡嫌棄道:「陳跡,去送個藥而已耽誤這麼久,還勞煩師父去找你師父,您走累了吧,我給您燒點水,泡泡腳再休息啊。」
陳跡默默的看著這位師兄。
一個人怎麼能把馬屁拍得如此具體?
姚老頭道:「都滾去睡覺,不要耽誤了明日的早課。」
「好嘞,」瘦高少年乾脆利落的鑽回西廂房。
陳跡跟著走進去,屋內是個大通鋪,最裡面躺著個魁梧的身影呼呼大睡,對外界剛剛發生的事情渾然不知,瘦高師兄睡在通鋪中間,他的床位則在門邊上。
學徒寢房裡木窗破舊,除了一些盆盆罐罐便沒有別的家具。
昏暗的屋中,瘦高師兄披著被子坐在通鋪上,眼神爍爍的盯著陳跡,壓低了聲音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怎的去了這麼久?」
「什麼事都沒有,」陳跡搖搖頭,疲憊的爬進被窩裡,靜靜看著房頂木樑,還有結久的蛛網。
那瘦高師兄翻了個身躺下,嘴裡嘁了一聲:「不說算了!」
屋內重新安靜下來,只余呼吸聲。
也只有這一刻,陳跡才能停下來好好思考自己的處境:皎兔和雲羊會放過他嗎?必然不會。
今晚自己展現出的能力絕非醫館學徒所有,而自己又恰巧出現在景朝諜探的家中,那蛇蠍二人怎麼可能會不懷疑?
可他們為何會放過自己呢?是因為自己師父的身份,還是對方另有別的打算?
不管因為什麼,陳跡如今最好的選擇就是留在醫館中,這醫館毗鄰王府,對方想做什麼恐怕都有顧忌吧。
正思索間,陳跡瞳孔驟然收縮。
他丹田內一股冰冷的氣息正蔓延全身,吞噬著肌肉、骨骼、血液里的溫度。
那是周成義死亡時鑽進他體內的一股冰流,當時只覺得冰涼,仿佛是一種錯覺,而現在它卻像是被困在陳跡身體內的一頭猛獸,憤怒的尋找著出口,可始終都無法衝出陳跡的身體。
砰。
陳跡聽見自己血液流淌聲如雪崩,宛如血管流淌著的不再是血,而是冰沙。
瘦削的身體裡像是藏著一柄劍,又像是藏著一條數千年前就存在的龍,陳跡仿佛置身於黑暗幽潭之中,絕望的被一隻手拖入潭底。
冰冷刺骨。
陳跡掙扎著轉頭看向屋內其他人,卻發現他們睡得正香,什麼都沒察覺。他裹緊了被子,可這寒氣是自內向外的,哪怕他把自己全都蒙在被子裡也無濟於事。
難道是被周成義的冤魂纏身了?
漸漸地,不等他想明白,便蜷縮成一團,陷入渾渾噩噩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遙遠的天邊傳來嘹亮的雞鳴聲,聲音像是穿透層層薄霧到來,將薄霧撕碎。
陳跡從床上驚醒坐起,猶如剛剛被人從水中撈出來似的,貪婪地呼吸著。
他的手腳冰涼,剛剛發生的並不是夢,那冰流還在肆虐著。
窗外,微薄的陽光被白紙窗隔擋,屋內昏暗。
旁邊還有兩位師兄弟正並排蒙頭大睡,雞鳴聲似乎沒有影響到他們,依舊打著呼嚕。
正當陳跡怔然間,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了。
卻見他的那位師父「姚老頭」,手持一根竹條站在門口,滿臉嫌棄道:「雞鳴了都不起床,知道的人知道你們是學徒,不知道的以為你們是哪個世家的嫡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