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

    理親王跪在中間，給祖宗們磕頭。

    他心裡默默的想，皇阿瑪，兒臣來給您磕頭了。

    過去種種，似乎到了這時候也都不重要了，人之將死，他想起的不再是皇阿瑪的刁難折磨，而是小時候皇阿瑪的疼愛。

    雖然額娘的畫像也在這裡，可是對於他來說，額娘只是一個符號。

    他沒有過被額娘疼愛的經歷。

    小時候所有的溫暖都來自於皇阿瑪。

    他抱著他，疼著他，給他最好的一切。

    手把手教他寫字，教他讀書，教他騎馬射箭。

    那樣疼愛他的皇阿瑪，怎麼有朝一日，能走到了那一步呢?

    其實，理親王是後悔的……

    皇阿瑪畢竟是皇阿瑪，這條命，是皇阿瑪給的，他怎麼對皇阿瑪出手呢？

    他跪伏在奉先殿的地上，說不出話，心裡想，皇阿瑪……就要見到您了，您也不會再認兒子了吧？

    當年剛聽說皇阿瑪駕崩的時候，他雖然心痛，但是也覺得舒暢。

    可經年累月，舒暢被後悔和愧疚取代。似乎活著的人，什麼都能漸漸的想開。

    所以，他也能原諒當年的皇阿瑪……

    到如今，他想起的都是好處，全都是好處。

    他的眼淚落在地面上，四爺看不懂。

    四爺心裡，是二哥對這個宮殿，對皇阿瑪與他自己的額娘的想念吧。

    太后的追封自然也是皇后，所以奉先殿裡自然也有她的畫像，四爺也看著太后的畫像，想著太后的種種。

    兄弟二人都沉默無言，在奉先殿裡呆了很久。

    理親王不想去毓慶宮，兄弟兩個就回到了乾清宮。

    四爺叫人擺上了酒席，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他們兄弟與一個蘇培盛。

    理親王哪裡能吃的進去東西，不過就是扎掙著，能進宮裡看看罷了。

    勉強喝了一杯酒，吃了幾口菜。

    四爺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他忽然道：「臣也沒求皇上什麼，如今有一件事，只求皇上答應。」

    「二哥說。」四爺想他也不會求什麼不該說的。

    「弘晉。」理親王嘆氣：「弘晉這孩子，打小過的不容易。我當年寵愛李佳氏。一門心思關心的都是李佳氏所出的幾個孩子。又加上李佳氏所出的大阿哥也沒站住，心思都在這裡。鮮少看顧其他孩子。」

    「弘晉與他的額娘過的不好。這不，他額娘也去了。是我對不住他們娘倆。」

    「弘晉這孩子，沒什麼心眼，最是個傻孩子。日後，還請皇上……」

    他頓了頓：「還請皇上，念著臣，若是他有什麼事，能寬容幾分。」

    「這算什麼事，弘晉這孩子，朕也喜歡。皇貴妃也關照。」四爺道。

    「多謝皇上，那臣就放心了。」理親王笑了笑：「臣敬皇上，敬大清。」

    四爺舉杯：「敬大清。」

    四爺想像中，與理親王長談的景象並沒有發生。

    巨大多數時候，他都在沉默。

    事實上，理親王他也確實不想說什麼，他這一生是失敗至極的。

    到了今日，他除了不放心孩子，其他還有什麼需要念著的？

    就連他他的後悔與愧疚，都馬上能有出口了。

    最愛的女人也早就走了……

    而弘晰，以後過的如何，就看他自己了。

    他再也無力支撐自己這破敗的身子，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他甚至懶得去想來生，來生做什麼都好。

    離開皇宮的時候，是華燈初上，他被弘晰扶著，回頭看了看乾清宮的紅牆碧瓦，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常在這走動。

    從來不覺得這裡有什麼不一樣。

    如今他走遠了，竟也看出這裡的不同來了。

    那是一種叫人不能直視的氣勢，皇家氣勢，皇帝的威儀。

    他以前從沒在意過這個，可如今，他卻覺得看久了，都會覺得心悸。

    太可怕了，他以前，怎麼就沒有這麼深刻的敬畏之心呢？

    他上了馬車，與兩個兒子一起離開了紫禁城。

    他知道，這就是他此生最後一次進來了。

    真可笑，他生在這裡，長在這裡，竟然不能死在這裡。

    這一年的十一月初四中午，理親王過世了。

    四爺下旨，按照親王規格再抬一等下葬，其子弘晰冊封郡王，弘晉冊封貝勒。

    比起當初的胤褆來，理親王這就是風光大葬。

    他一過世，後院裡吳氏月劉氏便相繼殉情而去。

    劉氏的兒子才一歲。

    四爺便又下旨，叫這個一歲的孩子養在了福晉的名下。

    也算作是福晉所出的。

    不過，這時候嫡子庶子已經沒有意義了，不過是給福晉一點慰藉。

    而殉情的兩個侍妾，四爺也直接按照側福晉的禮儀跟著理親王一道安葬了。

    這兩年裡去了太多人。

    四爺也心情好不起來，好在有雅利奇陪著。

    也有兄弟們隔三差五進宮陪著四爺用膳。

    這一年過年，還有外國人的餘韻在，甚至過年的時候，法蘭西人還沒走。

    所以也算熱鬧。

    理親王安葬之後，弘晰弘晉也都回宮過年，兩個阿哥都是已經沒了額娘的人了。所以里親王府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而他們雖然重孝在身，可在宮裡，也不能太過在意這件事。

    因為四爺是不能為理親王戴孝的，所以宮裡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而與此同時，也不是沒有好消息，大公主有孕了。

    並且身體很好。

    而沙俄的賠償也都盡數送到了大清。

    四爺承諾，放回了那位奧古公爵，也將他的女兒賜給了七爺的長子做了側福晉。

    至於滿意不滿意，那就不是他們說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