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老太爺在京城裡，也是個有趣的人物。

    他是皇貴妃娘娘的親阿瑪，太子爺的外祖父。

    可葉家主事的，卻是不是他。

    葉楓如今已經是國公了，三等的國公。本來，父親尚在，他不該是越過父親的。

    可自打做侯爺的時候就是這樣，大家也都習慣了。

    葉老太爺葉明遠如今已經是一把年紀了。

    他當年得了葉楓幾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是而立之年。如今，長子都已經是不惑了。

    他已經垂垂老矣，一頭的頭髮都已經是銀白色，垂在後背上。

    他穿一身淄色袍子，袍子上繡著萬字蝠紋，他的背夠摟著，在沒有當初的挺拔。

    手裡提著一個鳥籠子，裡頭的畫眉鳥是一大清早花鳥市里送來的。

    都知道葉老太爺好這口，有好的鳥兒就送來，反正葉家結賬。

    再說了，錢家老爺也叫人孝敬著，董鄂氏將軍也叫人孝敬著。

    這位老太爺啊有福呢。

    三個女兒一個比一個厲害，嫁的都是龍鳳！

    兒子們也厲害啊！

    葉明遠提著鳥籠子，往自己的院子去，進去就見台階上陶氏靠著迴廊的柱子坐著呢。

    春日裡陽光好，陶氏曬得很舒服，她也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了。

    縱然是保養的再好，畢竟也是老了。何況，這些年與葉家德爾人格格不入，她雖然放得開，可心境畢竟不如過去了。

    臉上也難免帶著冷漠和刻薄。就看著很是不好看。

    「你來了。」葉明遠老眼昏花，可是還是看的出這是陶氏。

    陶氏不起身，只是淡淡的：「明兒我要去寺廟，老太爺給點銀子吧。」

    陶氏也直接，她這些年裡漸漸的知道，什麼都不如銀子。

    她家裡的人，親近的都沒有了。留下的都是不親近的。也不會回去了。

    等葉明遠一蹬腿，她就是葉家最邊緣的人了，沒有銀子是過不好的。

    所以，這些年裡，她想盡辦法摟銀子。

    「你每個月都去兩次廟裡，每次都要銀子？」葉明遠皺眉，有點艱難的坐在陶氏跟前。

    時間久了，他漸漸想明白，不管是當時如何，陶氏不是好的他也知道，可陶氏背井離鄉跟他來，吃喝上總要叫她好。

    「老太爺又不是不知道，我為什麼。您要有，就給我些。」陶氏更是光棍。

    你還不知我為什麼要錢。

    「哎。」葉明遠嘆氣：「你也不用這樣，我一死，都是你的他們都不缺。」就是葉恆也不缺。

    「我跟老太爺二十來年了，我如今也不信你了。」陶氏哼了一聲。

    葉明遠沒在解釋，只是擺擺手叫人拿銀子去了。

    不多時，就有丫頭從屋裡拿出一個盒子來。

    葉明遠接了，打開，留下一張其餘的都給了陶氏：「你拿去吧，這裡不少，你別總是要了，我也沒有了。」

    他也是孩子們給的，自己哪裡還有收入呢。

    陶氏接了，看了他一眼，起身：「那就多謝老太爺了。」

    說著就徑自走了。

    感情什麼的，如今怎麼會還有？

    不過是綁在一起，又不得分開罷了。陶氏甚至也不關心葉明遠的身體。

    葉明遠垂頭坐在那，想起當初陶氏與他的開始，嬌弱的姑娘哭的梨花帶雨的。

    葉明遠想，這可真是，轉眼就是二十年了？

    挺快的，陶氏也老了。

    葉明遠又低頭看鳥兒，真是一隻好鳥兒呢。

    「掛起來吧。」與他其他喜歡的鳥一起掛著。

    「哎，快去掛起來，掛高一點，不然一會小爺過來就該放了。」丫頭笑道。

    小爺說的是葉楓的兒子，叫葉玉卿。也是個淘氣的孩子。

    葉明遠聽著小孫子的名字就可樂：「由他去，不必管著！」鳥兒罷了，放了就放了吧。

    「哎，老太爺更衣吧？老太爺，二爺可是快回京了。」丫頭扶著葉明遠。

    二爺自然是就是葉恆了。

    葉恆之前定親了，然後他考了進士之後就被委派出去做官。

    在湖北任上的時候，那定親的姑娘竟一病沒有了。

    這一來一去的，竟拖了七八年，如今葉恆將近而立，還沒大婚呢。

    家裡也是急的要命。

    「那孩子……」葉明遠如今最大的心事，就是這個還沒大婚的兒子了。

    「這回回來，咱們二爺可就留在京城裡了。太太那給找好人家呢。咱們二爺是官身，不會差的。」

    葉明遠被扶著嗯了一聲，心說如今葉恆也是六品了，是不差的。

    等回來了，說什麼也叫兒媳婦覺羅氏給看一個，這侄女都大婚了，他還單著，像話麼！

    葉明遠起身，就覺得渾身骨頭疼。老了就是老了呀。

    有的時候，誰也不知道誰先出意外。

    陶氏費盡心思這麼多年，就是怕葉明遠死了她難過。可一月後，她的馬車出城上香的途中受驚，馬兒狂奔將車裡人甩出去。

    丫頭婆子都沒事，唯獨她撞在了頭上。

    抬回來就不大好了，口子太大，血止不住。

    不到夜裡就咽氣了，都沒留下隻言片語的。

    這十來年裡，陶氏都不在眾人的視線里，都知道葉家有這麼個人，可是也不怎麼熟悉她。

    如今乍然見沒有了，葉家開始布置靈堂的時候，眾人還是懵的。

    葉明遠也傻了。

    早沒有什麼夫妻感情了的，可是一旦這個人死了，他還是覺得不真實。

    畢竟，所有人都覺得，應該是七十歲的葉明遠先死掉……

    「阿瑪，您節哀。」葉楓道。

    「我也沒什麼難過的，就是意外。人家好好的跟了我，這麼些年，就這麼個下場……」葉明遠笑了笑：「就……好好辦一場吧。」

    恩恩怨怨的，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