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鱗開 五三零 旌旗十萬斬閻羅(16)
更新:09-01 18:03 作者:美味羅宋湯 分類:軍事小說
「我是黨的一條狗,蹲在黨的大門口。
黨讓咬誰就咬誰,叫咬幾口咬幾口。」
朱慈烺回憶起自己讀法學院時,聽畢業學長們的職業感嘆。當時覺得這樣有悖於法律信仰,現在卻由衷希望自己也能有這麼一支聽話、懂事的司法隊伍,起碼不用面對如今這高空走鋼絲的局面。
為了填補權力真空,朱慈烺緊急從河南、山東,乃至於遼東苦役營中調了一批官員,充任環太湖州縣的縣官到吏員的各個空缺。是否能順利度過這次春荒,就要看這些人的調度手段和施政能力了。
張荏站在朱慈烺面前的時候,頗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對眼前這個聚集天下毀譽於一身的年輕皇太子,張荏不知道是該恨還是該愛。
正因為皇太子的橫空出世,自己原本的仕途被硬生生截斷,遭受到了人生最為黑暗的一段。
然而也正是這位皇太子,讓他登上了不敢企及的高度。
如果沒有甲申國變,自己的仕途頂端是在哪裡呢?某個外省的按察使?或是一方提督?入部做個主事,最後混個侍郎的頭銜回鄉養老?
不管是哪一種,即便讓他突破天際地穿上了仙鶴補服,都不可能有如今這樣的耀目。
「臣都察院監察御史張荏參見皇太子殿下。」張荏行禮如儀。
朱慈烺點了點頭,道了聲:「坐。」
張荏道謝之後挨著繡墩的邊坐下。
「這回這個案子,辦得很有頭腦。」朱慈烺道:「昨天京師飛鴿傳書過來,都察院嘉獎你們的官員已經出發了,看來整個道院都很興奮。」
「全靠殿下成全。」張荏道。
「不,不關我的事。」朱慈烺嘆了口氣:「我已經命人傳書李總憲,讓他將你的嘉獎除去。這個案子。你能拿到獎金,但嘉獎令沒有你的份。」
張荏以前一直覺得獎金才是實惠,直到生活踏上正軌之後,他又發現嘉獎令和獎狀更讓人愉悅。聽了朱慈烺的話,張荏的心臟仿佛被只看不見的手緊緊握了一記。
「知道為什麼?」朱慈烺道:「因為你的行徑已經越過了一個司法官的底線……你這不是司法,而是在釣魚。」
張荏失聲道:「殿下。這些潛藏的蛀蟲難道不該將他們挖出來麼!」
「挖蛀蟲和釣魚是兩個概念。」朱慈烺道:「區別在於你用了魚餌。司法官是維護國法正義的,不是去試探人性的。換個角度來說,原本那人只是犯了輕罪,你卻讓他犯下了重罪,這個罪行擴大的結果算誰的?」
張荏脖頸上的青筋一跳:的確是這個道理,這是要處置我了麼?
「聽說你對法理也頗有研究,應該牢記觸犯刑律所傷害的客體,不是某物某人……」
——而是社會關係!
故意殺人罪的犯罪客體不是被害人,而是人在社會中生存的權力。盜竊罪的客體也不是失竊的物和失主。而是財產關係。
從客體上分析,「釣魚」行為並非挖掘了潛在的罪犯,實際上是侵犯了新的社會關係。
這本身就是犯罪。
張荏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如果這麼說還有些抽象,那麼我還要說,釣魚與攀誣只是一線之隔。除非你們都察院能夠做到辦案全靠實證,不用口供和人證。」朱慈烺道。
張荏搖了搖頭,不用口供和人證怎麼可能?
「所以這次免了你的嘉獎令,你自己該引以為戒。」朱慈烺道:「下次再發生這種情況。我就要援引『教唆犯罪』例了。」
「多謝殿下……」張荏再沒有絲毫喜悅,也沒有被免於懲罰的慶幸。反倒有一種詭異的沉重感。
「這回的案子,都察院辛苦了,其他御史我就不一一召見了。」朱慈烺面露疲憊之色:「不要專注於個案,不要只想著自己辦大案要案,還是要在法理、公義上多下功夫。三大訴訟法要形成法典,還需要你這樣有豐富一線經驗的御史獻智獻策。」
「臣謹遵殿下教誨!」
張荏起身告辭而出。
等在外面的一干御史見了張荏出來。紛紛圍了上去,眼巴巴地看著這位專案御史。張荏挺了挺兄,哈哈笑道:「卸職結案,真是人生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