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 第九十四章 回禮
亭閣里有些亂,到處堆放著木料,程池穿著件青蓮色細葛布道袍,正拿著把寒光四射的鑿刀在鑿琴槽。!ybdu!
空氣中隱隱浮動著檀木的香氣。
南屏屈膝行禮,恭謹地道:「四爺,剛才四房的周家二小姐過來了,給您留了封信。」
「放在那裡吧!」程池神色冷淡,仔細地打量了手中初具雛形的琴身片刻,慎重地又鑿了幾刀。
「是!」南屏恭聲應著,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亭閣里發出輕輕的鑿刻聲,一聲又一聲,不快也不慢,不高也不低,每一聲都沒有任何的變化,像是重複著上一聲,開始聽的時候只覺得單調,時間長了,就像夏天的蟬鳴,讓人心生煩燥,再多聽幾聲,就恨不跑上前去大喝一聲,讓這聲音停止才好。
懷山眉頭緊鎖,神色間越來越冷峻,就在他快要忍受不了的時候,亭閣里突然安靜下來。
他不由鬆了口氣。
程池正拿著琴身左看右瞧,好一會,他有些懊惱地蹙了蹙眉,放下手中的琴身,喃喃地道了聲「又失敗了」,然後把鑿刀丟在了一旁的長案上。
他的目光不由掃過放在長案上的信。
信封是小山叢桂院的灑金紙。
他想起剛才南屏說的話,撕了信封。
驚愕,詫異,懷疑……他睜大了眼睛,把信又從頭到尾地讀了一遍。
還是那幾個字,還是同樣的內容……程池卻忍不住大笑起來。
她竟然就這樣赤、裸、裸地告訴自己。她聽不懂!
有多少年沒有人在自己面前這樣說話了?
有多少年沒有人在自己面前這樣直白了?
他哈哈大笑。
懷山探頭,見程池只是拿著南屏送來的信大笑,然後面無表情縮了回去。
程池把信放在了長案上。
有風吹進來,信箋嘩嘩作響,如乘風而去。
程池隨手拿塊木頭壓住,喊了南屏進來,道:「你再去趟畹香居,就跟周家二小姐說,不妨派了人親自將回禮送給阿朱小姐。然後再告訴她,朱鵬舉五年前就已經成親了。不過在成親的第二年妻子小產傷了身體。之後藥石無效,一直臥床不起,因為這個,她至今沒有受封。今年三月。京城來的太醫已言明她活不過今年冬天了。良國公府早已為她準備好了棺材孝衣。」
南屏大驚。
四爺。不是向來不管府里的這些事嗎?
怎麼……
她抬頭。卻看見程池清明的雙眼。
南屏忙低下頭,恭敬地應了一聲「是」,退了下去。
只是快要走到亭閣門口的時候。又被程池叫住。
她靜聲屏息地等著程池的吩咐。
程池笑道:「你把集螢叫進來吧!我要制琴,需要個人端茶倒水。」
「四爺!」南屏望著程池,雙眼閃動著水光。
程池的聲音突然柔了下去,低聲道:「你退下去吧!」
「是!」南屏沉聲應著,出了亭閣。
程池陡然間覺得心煩意亂,他背著手走出了亭閣。
懷山低下頭去。
程池長吁了口氣,道:「你陪我在附近走走。」
懷山沒有作聲,默默地跟在程池的身後,沿著一旁的小徑住南下去。
集螢出現在了亭閣旁。
她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程池和懷山,露出了個釋然的笑容,躡手躡腳地進了亭閣。
信箋像被釘在長案上的蝴蝶,嘩嘩地舞動著翅膀。
她飛快地打量了亭閣一眼,再次確定沒有人,然後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信箋。
不敢相信的,她把信又看了一遍……
集螢忍俊不禁,得意又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地道:「程子川啊程子川,你也有今天!我讓你曲曲彎彎地說話,我讓你鬼鬼祟祟地算計人,被人直言不諱地說聽不懂了吧……要是傳了出去,我看你程四爺的臉往哪裡擱……」
她說著,神色驟然間一緊,回過身去。
剛才還不見蹤影的程池和懷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站到了亭閣的大門前。
「四,四爺!」集螢神色間流露出些許的懼色,慌張地道,「我,我……」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還拿在手中的信箋上……立刻像捧著個燙手的山芋般把信箋放在了長案上,還用塊木頭壓在信箋上,還原成了剛才一模一樣的場景,道,「我看見它飛了出去,就幫著撿了回來……」
她眼也不眨地說著瞎話。
「多謝!」程池微笑著點頭,好像對她的話深信不疑似的,道子,「我剛才又失敗了,心情有些不好,就出去走了走,準備回來再繼續制琴……我看這樣好了,你既然過來,也別急著走,看看我制琴,說不定會發現我到底哪裡做得不對……實在不行,幫我端端茶,倒倒水也行……我剛才才發現,原來制琴也是個體力活……」
「不!」集螢剎那間臉色泛白,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轉,一副找著機會就會拔腿跑掉的模樣。
程池笑道:「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集螢嘴角翕翕,卻是連剛才那聲「不」也不敢說了,望著程池,目光中隱隱透著幾分求饒,和剛才面對南屏時簡直判若兩人,哪裡還有一絲冷艷的模樣,如是第一次見到她的人,會覺得她好像是個受盡了委屈的小媳婦似的。
程池卻好像沒有看見,笑著走了進來,在木料前站定,開始挑選木材。
集螢哀求地朝懷山望去。
懷山眼底掠過一絲同情,卻什麼也沒有說。低頭走開。
集螢怨恨地盯著懷山的背影,好一會才呢喃地對程池道:「四爺,我……奴婢就在屋外候著,您有什麼事,招呼奴婢一聲就是了……」
「你在這裡就行了。」程池繼續挑著木料,頗有些漫不經心地道,「外面風大,要是讓你著了涼可怎麼辦……」他說著,莫名就想起周家的那個小丫頭。
眼睛清柔亮得像一汪春水,偏生滿臉的緊張卻又故作鎮定……「阿朱說。劉永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