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宇文澈這樣大聲呼喝，雲暮雪微微有些黯然——她早知道這事沒有那麼簡單，只怕朝臣在紛紛上書指責宇文澈「孝道有虧」之時，明里暗裡的矛頭應該都是對準自己的。

    雲家的皇后，竟敢盛寵冠絕六宮，竟敢妨礙宮中誕育皇嗣……宇文澈是當今天子，臣子們哪裡有那樣大的膽子事事指責於他，只怕朝中的這些指責，都是衝著她來的，卻被宇文澈一力阻住了。

    她沒有聽到半點風聲。

    ——可是她早該想到的。

    想到這裡，雲暮雪微微有些心酸，她身上的大氅被風獵獵吹動，令她身上的暖意迅速地逝去。

    此時卻聽見宇文澈卻終於放緩了聲音，似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向天禱祝：「朕是天子，但凡上天欲降罪責，請儘管將責罰施於朕一人之身，萬勿再加諸之於朕的皇后……」

    說到這裡，雲暮雪忍不住潸然淚下，反手緊緊地握住了宇文澈的手。

    宇文澈也一樣緊緊握住她的手，將未說完的話緩緩說出口：「……也請萬勿降罪責於朕的皇嗣！」

    說畢，他單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裹在雲暮雪身上，緊緊擁住了皇后，在她耳邊，像是告訴他，又像是安她之心，說：「朕是天子，所以明白天意——朕有你，就一定會有皇嗣！」

    雲暮雪靜默了半晌，在此刻她也突然有一種衝動，想要向天公問個清楚，究竟什麼是天意——

    若無天命，為何她歷盡波折，終又重新站到了吾皇身側？

    若有天命，那麼是否命中注定，雲後必定無嗣？

    就像這前世里曾經確確實實存在過的大旱，是否他們如此誠心誠意地禱祝，仍不能換來上天垂憐，降下甘霖，為人間帶來些許的希望？

    一時雲暮雪胸中氣血翻湧，在這天地之間，離上蒼這樣接近的地方，她突然很想像宇文澈一樣大聲地呼喝，將她心中的苦悶、失望、焦灼和煎熬全部都凝聚在這一聲里，傳遞給上天。

    *

    少時帝後二人攜手回到別院之中，彼此對視，雲暮雪眼中頗有些不好意思，宇文澈臉上卻始終掛著笑。隨侍的宮人們都不甚明白，這一對帝後究竟怎麼了。只聽宇文澈感嘆了一句：「不愧是朕的皇后，與朕真像。」

    雲暮雪登時剜了宇文澈一眼，眼神之中似乎在嚴令他——不許說，不許說！

    宇文澈笑笑，果真不說了，卻將她又用大氅裹起來，送到皇后的寢居中去。他本來就做慣了一些貼身服侍的小事，此時更是順手而為，將雲暮雪照顧得妥帖，最後伸手為她解下帳鉤，拉上帳幔，想讓她安寢。

    就在這一剎那，突然雲暮雪覺得身下的床板翻動，接著立刻眼前一黑，身下一空，直墜下去。

    身後傳來桔梗與半夏這兩名侍女的尖叫聲，雲暮雪驚惶之際，突然覺得一隻手臂伸到自己腰間，在這一刻，宇文澈簡短有力地說了兩個字：「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