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啟大明 第五章 奪門(十三)
宮城上的都督並不知道,他在決定著的不是丁一的生死。他只知道府軍左衛和燕山左衛在這東安門的城牆上,至少有兩三百人守衛著,而在宮牆下還有數千守軍,一旦開口下令,就算丁一是銅打鐵鑄,也必定是萬箭穿心、千瘡百孔的下場。
「少保!」都督在城牆上的腔調都帶著顫音,他很難以抑制心中的驚恐和激動,「不能再往前來了!這、這、這下官職責在身啊!」他說著,在城牆上慢慢地滑下去、滑下去,直至膝蓋著地,「少保,」他無比艱難地再喚了丁某人一聲,「下官家中下有七歲稚子待哺,上有白髮高堂尚在,更有許多族中兄弟叔伯……求少保慈悲留步!留下官一條生路啊!」
連這都督身邊的帶刀千戶和那些親兵也紛紛跪下,衝著丁一悲嘶:「少保!求您放都督一條生路啊!」、「您身負海內人望,何必與我等武夫為難?」更有那親兵在城牆上啊起頭來,「少保啊!您老人家是大英雄!大英雄不會逼死好人啊!」
丁一併沒有穿蟒袍,也沒有系玉帶,他今夜穿了一身雪白的儒衫,讓跟他平素的習慣是很衝突的,因為丁某人因為出身和經歷的關係,往往都是一個兵王的邏輯和思絮在行事,也就是將軍不騎白馬的道理,如果可能,他會儘量把自己隱藏在黑暗之中。
但今夜不同,雪睛的深夜。明月驅盡墨雲,皎潔的月光灑下來,教這白衣如雪的丁一。衣袍獵獵,他沒有停步,只是向前,只是問道:「你有七歲稚子,但你可知道?死在雲遠的戰士,有許多人,是根本來不及留下香火的。」
他仍舊向前。但城牆上的哀求之聲已為之一滯,丁一搖了搖頭道:「雲遠戰死的袍澤,有二百七十三人。他們的骨灰,只能永遠留在雲遠,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們本就是北直隸的良家子,他們的家。他們的親人。他們的高堂,他們的族人,都死在韃子的手上,他們加入了團營,他們沒有家。」
然後丁一停了下,他袖手而立,望著城牆,望著如墨蒼穹:「學生年方二十四。官至極品,有永鎮廣西的鐵券丹書。爵位也封到冠軍侯了,更得賜姓,名入皇室玉碟,學生今夜至此,為著什麼?」
一下子,四周除了火把在風中獵獵之聲,四周沉寂如死,所有的人,都被丁一這句話吸引了,他要什麼?他為了什麼?若說丁一謀逆,士大夫階層大致還會推敲一下可能性,但對於這些軍兵和市井百姓來說,他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那麼,丁一為了什麼?
「那些死在雲遠的好男兒,那些死在關外的良家子,他們原本有許多人是可以不用死的。」丁一又向前行,他的聲音低沉在風中傳遞著,「但他們死了。因著在雲遠戰事正酣,朝廷下旨調走數萬精兵!只餘五千士卒置於敵境。而這數萬精兵調至京師閒置,無糧無餉!關外的兄弟,他們原也不當死的,但也死了,因著一出鐵門關,連信使,信使也不能入關!於是孤立無援,獨對十萬鐵騎!」
丁一又停了下來,他指起一隻手,遙遙指著那都督所跪的位置:「學生今晚為何來?為蒼生來,為大明來。社稷為重,君輕之!學生為著的,便是今夜之後,穿起這身火紅戰袍,便是一腔熱血衛護華夏,決不是被剋扣軍餉,如奴僕使喚……我來,是為軍旅將士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我來,是為著這戰袍者,可以挺起胸膛行走!軍人不干政事,但軍人絕非賤籍!我明軍,威武!」
「我明軍,威武!」城頭上文胖子那些人,和被嚴重滲透的燕山左衛軍兵,首先齊聲和應。
而在裡面的金吾左衛,那早事先得了暗中通知的天地會、忠義社成員,也紛紛咆哮和應,「我明軍,威武!」便是發動的口號。整個東華門左到東上左門,金吾左衛之中,不斷有著高呼「我明軍,威武!」的軍士,揮刀斬倒那些沒有反應過來的軍士,幾乎出於群體效應,越來越多的士兵,包括被斬倒還沒傷到性命的士兵,也紛紛吼叫起來,「我明軍,威武!」
當第六波呼聲響起之時,聲勢已極為駭人,甚至連羽林左衛也被包裹了進去,因為「我明軍,威武!」這本就大夥喝順口的號子,加上不開口的人,不斷有人挨了刀,於是幾乎為了避凶趨吉,都會下意識地跟著高吼起來,而且果然便沒有人來砍自己了,那麼接著跟著咆哮,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這一輪呼聲,足足維持了二十幾輪才消停下來,「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