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第一百六十二章 繁文縟節
朱是正色,紫是雜色。
《論語》上有「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說的是君子厭惡異端取代了正統。
越女身為侍婢,所著衣物以紫緞鎖邊,這是符合禮節的。
但解憂不明白的是,越女為何穿得如此莊重。
寓意美好的相覆合歡葉,一干僕役敬畏的尊稱,還有一夢醒來所見的這些莊嚴肅穆的布置……一個念頭後知後覺地浮現出來——難不成景玄真打算娶她?
解憂抱膝霎了霎眼,又霎了霎眼,實在不敢相信這個猜想,但越是想,越覺得這猜想一點不錯。
越女見她出神不語,只當是女孩子出嫁之前羞澀,也沒有放在心上,轉身喚了外間侍婢進來。
似乎人人都以為此事再尋常不過,只是誰都忘了鄭重地告知解憂此事,結果她這個新婦,卻是最晚知道自己婚事的人。
一共進來了五名侍婢,在簾外團團立著行過禮,一一分散開,跪了一排,手中錦盤高高託過頭頂,墊在盤中的朱紅鑲邊的暗色回紋錦緞垂下四個角,將幾個侍婢的容貌遮住。
「妾為夫人更衣、梳洗。」越女取了禮衣,在手中一展,玄色的袍服黑浪一般抖開,朱紅的錦緞緄邊如鮮血,又如艷麗奪目的花瓣。
解憂半眯著眼打量這一套禮衣,顏色極正,緞面上黼黻爛漫,細細看去是暗紅絲線繡的雲紋,端莊大氣,比她先前及笄禮上所著的那套禮衣更為莊嚴肅雅。
越女不見解憂說話,便認作她是默認,一聲不響地上來為她換好衣物,細細撫平每一處褶皺。
細軟冰涼的絲緞滑過指尖,解憂才回了神,一轉眸子,便見到磨光的銀鏡中映出自己略顯蒼白的面容。
越女擎著小筆,細細為她淡紅的唇瓣染上硃砂。鏡中人的面容也因此添了幾分光彩,現出少女的明艷模樣來。
點過唇,越女又用炭筆和黛粉為她勾出一雙細眉,眉彎略略起伏。似笑又含愁,與解憂一雙霧氣朦朧的大眼極配。
越女低聲讚嘆:「夫人之貌,有勝於西子。」
美麗的西施是越人的驕傲,可越女看著面前有些心不在焉的少女,竟覺得她比西子還要動人。
解憂報以淡然一笑。她從來只在意自己的易容畫得是否得體,於這真正的相貌,反倒無心關注——她又不願去以色侍人,就算生了一張好面孔,又有何用?
越女知道解憂往日便是少言寡語的,如今見她雖然含笑應了,但依舊是神情淡淡,也不敢不停地與她攀談,只利索地為她綰上髮髻,打發一干婢子出去。
帘子一晃。她又領了一個年近四十的婦人進來,與梅姬、鄢妘打扮相似,多半亦是教導貴女禮節的婦人。
解憂想起昨日的不快,蹙了蹙眉,正想背過身去,聽越女輕輕道:「夫人,此為媒氏英,將行教引、贊禮之務。」
媒氏也上前見了禮,「夫人。」
解憂緊抿著唇,一派矜持地點了點頭。
古人重婚姻。早在周王朝便設立了媒官,掌男女嫁娶之事,他們能夠取得一定的俸祿,是名副其實的公務人員。此舉足見古人對婚姻之事的重視。
那些被任命為媒官的人,世代接替,久而久之遂以官職為氏,稱作「媒氏」。
「冢子云,夫人雖出身卿族,然自幼孤苦漂泊。於禮多有疏淡,故遣妾身教之。」媒氏讚嘆地看著面前盛裝的少女,楚地民風曠放,出嫁的少女們多半性子活潑,少有害羞的,要說她這半輩子見過的新婦,就屬面前這個有那端莊嫻靜之態,果然不愧是中原之地的貴女,這通身的氣度,實在令人傾羨。
解憂木然點了點頭,唇角噙著僵硬的笑容,若非兩隻眼睛還不時眨上一眨,她覺得自己都快石化了。
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的第十一個年頭,她頭一回覺得如此拘束,仿佛身邊密密麻麻地牽拉著繩索,稍一舉手投足,便會觸到。
如此繁冗的禮節,在自己親身體驗過之後,才會曉得有多令人頭大,一步都不能走錯,一句話都不能說錯,於是她緊抿了唇,緘默不言。
媒氏喋喋不休地說了什麼,她半句也沒有聽進去,偶有聽進去的,也不過在腦中轉了一轉,沒半刻工夫又拋到了腦後。
如坐針氈地度過一整個午後。
黃昏時分,解憂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