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船上三十個人。

    除了她，全死了。

    三十張面孔，全是她認識的，有不苟言笑的范貴人，有碎碎念的向京，還有很多很多人。

    年紀都在十四到三十之間。

    最小的是蘇七。

    當年她是十四，而周生宸是二十二，大她八歲，卻總以兄長的身份自居。

    當年也是他叫蘇七去的神域。

    「我瞧著你四處廝混，也沒混出個名堂來，不妨跟我們一起去神域，或許能夠尋到我們的向生之路。」

    「沒錢，不去。」

    「一千兩，雇你。」

    那一次，她收了這一千兩，踏上了那一艘船，可到最後，卻是全船的人護了她，救了她。

    船體分解，三十人墜落海域，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只有她，承受了周生宸與他們的一身修為，而後活了下來。

    周生宸。

    蘇七閉上眼，再睜開眼，卻是十分冷靜，她起身大步走向了洞口。

    海底之下波光粼粼，高空戰鬥，火光四濺，流火墜入海下，點亮了這一片漆黑的深海。

    蘇七看向了高空的男人。

    南明。

    是其中的誰。

    幻境在幻靈的妖丹被取出來的最後一刻，徹底瓦解，那個女子以最後的修為，封印了無主海域。

    當流火攏在一起，進入漩渦之中，蘇七跟洛斐他們看到了鮮血染紅了她的全身。

    鮮血從皮膚毛孔里一點點地滲出，看不到她身上的傷口在哪裡，可血怎麼都止不住。

    蘇七跟姜落言已經捂住了洛斐的眼睛。

    不想再讓他看下去。

    可少年隱約感覺到了什麼，身子已然在發抖，幻境破碎，他們一群人回到了銀樹古林。

    蒼白的白色世界，與剛才的血色天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血色似乎還遺留在他們的眼睛，還沒有褪去。

    洛斐的呼吸還無法平復，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前方，空間夾層包容著他。

    宛若那個留下記憶的女子，展開雙臂，歡迎著她的小斐斐。

    妖丹飄蕩在虛空，像是終於找到了主人，落在了洛斐的面前，那一道溫柔的身影似乎出現在了眼前。

    輕聲說著：「你來了。」

    「長大了。」

    洛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娘。」

    蘇七靜靜地站在洛斐的身後，也跟著洛斐一起看向了那一道虛影。

    望著女子含笑看著洛斐。

    而後，緩慢的抬頭，似乎透過虛空，看向了她。

    蘇七眼眶微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直覺，這一道幻境，除了留給洛斐，也是留給她。

    邊城說過，「她說，她在伏羲盤內見過你，你一定會來的。」

    蘇七往前走出一步，走到了幻靈的面前，她一隻手輕撫著洛斐的頭，對幻靈道：「我會護著他，永遠。」

    虛影緩緩消散，化為靈光飛向了天空。

    妖丹四周的禁錮散開，這是幻靈留給洛斐的東西，一顆妖皇妖丹。

    粉色靈力往四周散開，那一頭守護了兩百年的幻靈獸，在半空變幻出原形，追逐著主人而去。

    蘇七看著離開的靈獸，伸出手，接住了妖丹。

    「洛斐。」

    洛斐抬起頭，蘇七把妖丹放在了他的手心，「這是你的。」

    洛斐望著蘇七，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我」

    蘇七伸出手，環抱著他，「沒關係，你還有我們，我跟老薑會永遠陪著你。」

    洛斐回抱著少女，哭得聲嘶力竭。

    姜落言跟燼天安靜地看著他們。

    四周的空間在晃動，似乎是在坍塌，蘇七感覺到了空間的動盪，當即看向了天空。

    有東西，從半空掉落下來。

    彼時，雲牙提醒，「是幻靈獸的獸丹，快，接住。」

    蘇七眼眸一閃，跟姜落言使了一個眼色，姜落言意會，當即上前替蘇七護住洛斐。

    而少女騰出手來，接住了獸丹。

    獸丹的力量湧入掌間。

    整座銀樹古林，跟著化為流光，湧入了蘇七的掌間，蘇七的瞳孔一縮。

    只是片刻，蘇七就感覺到靈紋鐲內的空間裡，多出了一片銀樹林。

    這是

    雲牙也滿是吃驚，「幻靈這是把整片地宮給了你？」

    蘇七緊緊地抓住了珠子。

    幻族中人，一出生，就擁有一隻伴生幻靈，它與主人同生同伴，不分彼此，傳言幻靈獸還會繼承主人的一半修為，甚至與主人共享妖丹。

    無比強大。

    而幻靈這一頭幻靈獸在她死之後，就守在了這地宮之中，用餘生之力護著這一片萬獸城的寶藏還有幻靈的妖丹。

    直到此刻，見到了他們。

    妖丹給了洛斐，地宮給了蘇七。

    它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而這也是幻靈交給它的最後任務。

    蘇七掌心收緊，感覺到幻靈獸的氣息漸漸散去，有說不出的悲傷。

    銀樹已經全部轉移陣地，蘇七知道，這一片由幻靈獸維持的空間支撐不了太久。

    她強忍悲傷，回到地面，與洛斐跟姜落言、燼天三人會合，道：「走，離開這裡。」

    地宮已轉移，銀樹已易主。

    這裡已經空了。

    空間坍塌，是早晚的事。

    姜落言已經背起了洛斐。

    少年悲傷過度，神思恍惚。

    姜落言也沒有喚醒他，只是背著他，跟著蘇七，一同離開這一座空曠的白色森林。

    空間內，風雪呼嘯，漫天大雪簌簌而落。

    像是已亡人對他們的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