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宋風雲 003 霧起
方鏑與方鏜連忙策馬上前。方望一眼看出方鏑騎馬功夫已經有了往日的六七成,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轉頭帶著馬隊往鎮裡尋腳店去。
他們自然住不起好的,只能住最次的十文錢一人的大通鋪。訂好鋪位,方望見天色還早,又帶大夥到潮河邊刷馬。
馬是燕人的心頭寶,不論這馬是不是自家的,都會盡力精心照顧。兩百來匹馬洗洗刷刷又放在河灘上吃了點草,轉眼已是夕陽西下,方望才帶著馬隊回到腳店。
晚飯是一人一碗熱騰騰的素湯餅,以方鏑看來分明就是後世的切面。雖然不見葷腥,但有一碗新鮮熱湯,就已經讓風餐露宿了大半個月的馬夫們打心裡滿足。
方鏑一邊吃得稀里嘩啦,一邊嘟囔說:「要是有辣椒就好了。」他原本是四川人,無辣不歡。
「辣椒?那又是什麼?」方鏜耳尖,湊過來問。
方鏑這才想起現在辣椒還在南美沒傳過來呢,只好含糊其辭:「辣椒……就是和胡椒差不多的香料。聽說南方才有。」
方鏜搖搖頭:「你從前可沒提過。」
方鏑呼啦啦喝完最後一口湯,一抹嘴,放下碗就去向方望告假,打算到鎮上轉轉。方鏜也趕緊跟上。有他這個堂哥在,方望自然允了。
出了客店天色已晚,殘陽如血,把整個鎮子映得一片血紅。鎮中大道上往來的人漸少了,勾欄瓦肆也是一個人影沒有。到處是縮在牆角露宿的關外流民,都拖兒帶女的,啼哭聲、乞討聲、打罵聲時時響起。
方鏜懊惱得直搖頭:「和燕京沒法比。要到這時候,勾欄瓦肆早就熱鬧起來,那些個女相撲、鼓子詞、傀儡戲都開了夜場。唉,窮鄉破地的,啥也沒有,回去睡吧,明日一早好趕路。」
方鏑卻還想去看看楊令公廟。眼前這個冷清破敗的虎北口鎮,和他到訪過的那個古北口鎮景區簡直是天壤之別,這讓他感到失望和一絲惘然。
當聽一名茶博士隨口說起鎮東坡上的「楊無敵祠」,方鏑才想起,那應該就是楊令公廟,是遼宋通好後遼國為北宋名將楊業所建。蘇轍在出使遼國途經虎北口時,還曾作過一首《謁楊無敵詞》。
也許在楊令公廟,還能看到些曾經的影子,證明他記憶中的一切並非虛妄。
方鏑與方鏜一說,方鏜連連搖頭:「眼下這情形,廟裡哪會有香火?說不得破敗成什麼樣了。我可不去。」
方鏑卻十分堅持要去看看。這鎮子實在是小,方鏜料想方鏑再迷糊也不會找不著路,也就自家先回客店了。
方鏑看方鏜轉過街角,深深吸了口氣,向路人問明方向,獨自往楊無敵祠慢慢走去。
楊令公廟像是一個交點,他的現在和過去在那裡有了交匯,然後分道揚鑣漸行漸遠。拜謁楊令公廟,對他而言更像是一次告別,對蕭宇的世界的告別。
天邊夕陽餘暉漸黯,薄薄的霧氣從河谷中升起,鎮上星星點點的燈火隔著薄霧看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方鏑帶著淡淡的失落與惘然,獨自穿過鎮子,來到鎮東的山坡上。
山坡上一座小廟孤單單地矗立著,白牆灰瓦,飛檐斗拱,整體肅穆莊嚴,但並不像後世那樣鮮亮耀眼,山門東西兩側山牆上也沒有「威鎮邊關,氣壯山河」八個大字。再走到近處,山門上懸了一個匾額,上面是「楊令公祠」四個漢字,倒是和後世所見到的差不多。
方鏑看到那四個漢字,忽然眼睛一酸,差點流下淚來。
這幾天他時刻處在掩飾真實心理和適應新身份的緊張狀態中,少有機會獨處。軟弱恐懼悲傷等等負面情緒,一直都被他用理性壓制著。這一刻就像突然找到了出口,一下子湧出來,幾乎要把他淹沒。
但也只是一瞬間的軟弱。方鏑察覺到那股洶湧的情緒波動,立刻閉上雙眼,緩緩呼吸,努力平靜。他從來不是一個會放任感情衝破理智的人,即便是獨自身處千年之遙的異鄉。
「你這人真怪,怎麼就在門口發呆?」廟裡忽然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一個細辮抹額、長髮及腰的黑衣少女跨出廟門,打量了他一眼,更加詫異:「咦,眼睛都紅啦。你是漢人?這楊無敵是你親戚?」
方鏑被撞破心事,不由有些羞惱,淡淡哼一聲,從那黑衣少女身旁走過,徑直走到廟裡。
正要對著楊業的塑像拜下,方鏑忽然愣了一愣,猛地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