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宋風雲 006 建策
方鏑走到蕭么娘身後,負手而立。
這時陸續有隊將進帳,行禮後肅立兩側。從服色上看,站在右側的均是漢將,左側則有遼人也有奚人。漢將與對面的遼將奚將看上去並不和睦,目光交錯之間更是暗流涌動。
聽得帳外唱名「怨軍東南營董都頭帳下第四將郭藥師至」,方鏑心中一震,暗暗注目。
來人身材高大,一張方臉上粗眉朗目,滿腮青黑短須,看去只是個尋常的遼東漢子,很難和方鏑所知的歷史中那個臭名昭著的郭藥師聯繫在一起。是重名,還是人不可貌相?
方鏑一邊琢磨,一邊聽蕭么娘側過頭來低語。
蕭么娘告訴他,座上主將名叫耶律阿古哲,是她父親蕭乾的得力心腹,大營里大半人馬為他手下的大遼宮帳軍神勇軍。坐在右下首的漢將董小丑是怨軍東南營的都頭,暫領三都怨軍協力耶律阿古哲鎮關。
方鏑聽得仔細,一時沒留意到耶律阿古哲頻頻向這邊看來,陰沉的嘴角愈發下撇。
不多時,眾將到齊,耶律阿古哲細長的雙眼瞟過蕭么娘嬌艷面容,用契丹語緩緩道:「顯營的怨軍亂賊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把主意打到郡主頭上。各位議議,該做何處置?」
蕭么娘俏臉微寒,冷哼一聲道:「那領頭的是個什麼武都頭,眉頭一道紅色刀疤,說話假模假樣的。我估著亂賊有一二百人,或許全是精騎。一個時辰之前,我們冒險騙過了一路堵截的二十精騎,才得以脫身趕來。現在那姓武的肯定知道大營要發兵拿他,自然會設法逃走。再不出兵,怕就遲了。」
蕭么娘說到「我們」二字時,方鏑看到耶律阿古哲眼角掃了自己一下,目光十分陰冷。方鏑不由一怔。他是記者出身,對人的感覺很敏銳,自認不會看錯。只是不明白初次見面,哪裡就得罪這員大將了?
「我隊將董仲孫受命護衛郡主,郡主可知他現在何處?」耶律阿古哲還未置可否,董小丑已開口問道,毫不掩飾語氣中的不滿。
方鏑暗暗搖頭。據蕭么娘說,董仲孫是董小丑的親侄兒,董小丑對其向來愛惜得緊。不過就算是為了親侄兒,這種正式場合中搶在上峰前頭說話,不知他是生性桀驁,還是有恃無恐?
蕭么娘笑道:「董都頭莫急。我自個偷偷溜出去,讓小環裝成我的樣子在驛館睡覺。董隊將並不知情。他有二十精騎,裝備精良,又可以依仗驛館屋舍,賊兵忌憚大營,定然不捨得下死力強攻。」
董小丑面色微馳,略一沉吟,對耶律阿古哲道:「如今郡主既已安然回營,想來亂兵不過搶些錢糧人馬便會退走。只要點起烽火造足聲勢,再發兵徐徐趨之。亂兵自會倉惶敗逃,營中也不用耗費一兵一卒。畢竟眼下亂兵只是疥癬之疾,關外金賊才是心腹大患。」
方鏑眉頭一皺,捏緊了拳頭,強忍著才沒有貿然出聲。
他之前揣測了各種可能,就是沒想到這支軍隊竟能如此明目張胆地無下限,視平民百姓如草芥。董小丑說得倒輕巧。大營是可以不戰而勝,但那群賊兵如今是喪家之犬,肯定要大肆搜刮錢糧過冬,還要擄走青壯補充兵源。如果放任他們從容撤走,大石堡的人馬萬難保全!
方鏑心中激動,身體不由自主微微前傾,輕輕碰到椅背。
蕭么娘一怔,側頭瞟他一眼,若有所悟,隨即面色一冷,嬌哼一聲,嗔道:「我可不答應!這伙賊子膽大包天,竟然敢打本郡主的主意,統統該殺,一個也不能放過!」
耶律阿古哲看她輕嗔薄怒的嬌俏模樣,目光連連閃動,微笑道:「郡主所言極是!那賊首應是瀋州怨軍叛將武朝彥之弟武朝宗,朝廷已發文拿他,他倒自投羅網來了。若輕易放他退去,倒似我營中無人。」
說罷,似笑非笑看著董小丑:「董都頭怕是忠義難以兩全,便只管據守大營,本將今日親自出馬,拿這些亂兵賊子練練手。」
耶律阿古哲這話可謂狠辣透骨。董小丑如果再堅持,就是顧念和怨軍亂兵的兄弟情誼,有叛亂之嫌。董小丑帳下數名隊將或漲紅了臉,或憤然於色,郭藥師皺了皺眉看向董小丑。董小丑卻是久經風浪,不過微微冷笑,拱手領命而已。
耶律阿古哲當即點了神勇軍中三都親衛三百人,即刻出兵虎北口鎮,與董仲孫一隊裡應外合,打退賊兵。
方鏑想了又想,眉頭緊蹙,輕輕踏前一步。蕭么娘回頭看他一眼,笑道:「你又有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方鏑正有此意,出列應道:「稟指揮使、郡主、都頭,大軍一出自然所向披靡,只是恐怕賊兵走投無路之下,將以百姓為人質,甚而驅使婦孺填巷阻擋,負隅頑抗。」
眾將聞言都面露不以為然之色。只要能俘了武朝宗,軍功賞格都少不了,損了些許百姓性命,誰會在意?就是殺幾個良民冒功,在軍中也是尋常。
唯有蕭么娘沉吟道:「真是。狗兒急了還跳牆呢!你有什麼法子?」
方鏑敢出頭建言,自然已經想好對策:「我軍或可兵分兩路,一路如董都頭計,點烽火、造聲勢,徐徐趨之。另一路則埋伏在出鎮必經之道上。山谷中道路狹窄,賊兵若驅策百姓運送大批財物米糧,隊列勢必拉長,防守定然薄弱。等賊兵全部出鎮,我軍前路伏擊,後路追堵,便可一舉全殲賊兵。」
方鏑話音落下,帳中氣氛微妙一滯。眾將都把目光投向方鏑。這漢家少年看著文弱,想的計策倒也可用。借了地利之便,既降低我方損耗,又能擴大戰果。
蕭么娘點頭贊道:「好主意!這樣賊子一個也跑不脫,鎮上更不會打得亂糟糟。」
董小丑目光在蕭么娘與方鏑身上一轉,微微點頭表示贊同。耶律阿古哲嘴角下撇,冷冷掃了方鏑一眼,方道:「既是郡主說好,就依此計行事。」
方鏑見事有可為,暗暗鬆了一口氣。轉念一想,咬一咬牙,一橫心,又說:「若是還能有人先潛入鎮中,和青壯們通好消息。官軍突襲時,青壯驅趕車馬擾亂敵陣,我方死傷就會更少。鎮上正有數十名大石堡馬夫,小的願冒死一行,前去報信。」
眾將又都看過來,都覺這少年是個意氣用事的呆子。他的計策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