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蟬聲 第三十六章 進退維谷豪門怨 跌宕極意越人歌
小龍王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物,這時高飛雀在他心中的好感度已是直線下降,他冷冷嘲諷道,
「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閣下出自渤海高氏分支玄菟高氏。
這支高氏雖說是玄菟郡守高詡,高隱的後人,
但在晉末風煙中叛出中原諸國,成為依附高句麗的獨立武裝。
若非大魏一統,高句麗復臣,令門高氏恐怕已經不能算在中原世家之內,更無資格覬覦五大劍派宗主的資格吧?
更何況,令門的現任家主乃是令兄高樹生。
這拉幫結派的活計怎麼落到了閣下身上啊?」
高樹生哪裡聽不出小龍王話中敵意?
被鮮卑拓跋氏質疑中原世家資格,這還真是懟到了痛處,
可是他卻並不以為忤,賠笑答道:
「高句麗王族本就出自齊人先高公漸離。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又怎能因鄙族避世偏遠而革了血脈傳承?
正如昔日夏公諸族,殷王遺脈,散諸關外宇內,
河西漠北,山外山,海外海,又焉知他日不會重歸涿鹿之野?
倒是鄙人,確實不敢帶長兄為皰。
只是家嫂臨盆在即,不才這才不得已出面張羅,卻讓小龍王見笑了。」
涿鹿之野,乃是當年炎黃破蚩尤的古戰場。
上溯遠古洪荒,曾於逐鹿之野逐鹿行獵的,無論匈奴元祖夏后氏,扶餘正溯有虞氏,越人神宗盤瓠氏,還是其後炎黃,
其時尚無華夏,又安別華夷?
高飛雀這一手以退為進,既給了拓跋氏小龍王的下台階,又將源出姜姓炎帝的高家擺得位置端正,半點挑不出毛病。
只有慶雲心下暗暗冷笑,
哼,這高句麗的王族如果按照先輩慶氏遺稿,那應該是我慶家與河伯的後人啊。
他這個時候也已悟到方才高飛雀對自己激將的用意,因此對這張貌似憨厚的面孔也沒生出什麼好感,於是便插話道,
「小時候陳叔經常向我講一些前朝典故。
其中自然有提到渤海高氏,長樂馮氏兩個大宗族的過往。
這兩個中原大宗族遷居渤海,相濡以沫六百餘年,素來同進同退。
晉之末世,兩族並肩剪除了橫行燕地百年的慕容氏族,虎踞關外。
結果為了一張座椅,兩家卻就此決裂,
才有馮氏刺高雲,高氏叛後燕,以及後來馮氏敗走高句麗,反遭算計的種種舊事。
每個人都希望在最高的位置坐的是自己,
希望越大,分歧越深,最後世交也會變成死敵。
國家如是,門派亦如是。
所以被高師叔謬讚了一聲淡泊的陳叔,一直教育我莫要忘記初心,莫要追求與自己人望不相匹配的位置,最後反將自己變成孤家寡人。
對了,其實我對高師叔將陳叔與蓋坤並提的說法很有意見。
高師叔應該可以揣度出其中緣由吧?」
慶雲這番話縝密老辣,不但巧妙地接過了小龍王和高飛雀正在針鋒相對的話題,還暗裡向高飛雀狠狠敲了一根軟釘子。
這話出自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手中,堵得高飛雀有種吃了死蒼蠅的感覺。
你說此時他以大欺小用輩分壓回去吧,這周圍都是和慶雲同輩的小字號,沒人會買他的賬;
如果他義正辭嚴地和慶雲辯駁這類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的話題,且莫說是否一定能說服對方,只是與小輩纏鬥口舌這一條便等若把自己的身份做低了去。
更何況他還沒有必勝的把握。
就在他腦中一片混亂,緩緩舉起手指,故作神態自若狀,其實是在案自盤算接下來說辭的當口——
嘿,又來了一位補刀的。
「哼,就是!高師叔,你把我師傅和陳師叔並稱,人家可不依啊!」
殷色可那可人兒的小臉不知何時已是憋的一片殷紅。
此時她正撅著小嘴,挺著漲鼓鼓的腮幫子瞪圓了眼睛斜睨著高飛雀。
高飛雀把目光從慶雲移至殷色可的方向,舉起的手臂依舊僵在那裡。
其實他本已做好了佯怒破局的準備,
可此時望見殷色可這神態,卻不太好發作了。
他一時也搞不准這蓋坤的徒弟和陳道巨帶出來小子到底是怎麼個關係,又是怎麼湊到一塊兒的?
在緱氏鎮上,這個小妮子就一直裝傻賣萌沒有明確表明過態度。
此時她又是什麼意思?
給慶雲幫腔?
還是真的因為師門長輩的不合而相互齟齬?
這兩個娃兒啊,雖然輩分低,在門內也沒有什麼人脈,
但是畢竟各自代表了檀宗傳承里舉足輕重的大支系。
高飛雀此時還真不願撕破臉皮。
最終他只能尷笑兩聲,
「啊,哈哈,哈哈
我檀宗的年輕一輩還真的是,
啊,真的是小心眼!
都是同輩的門人,有什麼不能並提的?
哦,對了,鎮上還有許多門人等我招呼,今日且先告辭。
來日再敘,來日再敘,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