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高啟明 第八十六節 嘆早茶
「嘆早茶」是廣州有閒階級最享受的保留節目,即使是在髡賊進城,城頭變幻大王旗的非常時期,城內各大茶樓的掌柜們依舊趾高氣揚地掛出「今日營業」的水牌。早上六點鐘還不到的時候,門前已經是堆積如山的蒸籠煙霧繚繞,室內依舊是熙熙攘攘一桌難求。
「嘆早茶」當然不是像字面一樣,只是為了吃一頓豐盛的早餐。它是廣州人習以為常的交際方式,就像北方的茶館一樣,來自四方的茶客們一大早或提著蓋著青絲綢布的鳥籠,或帶著幾個「化骨龍」,叫上三五個知交好友,找個乾淨座頭,見了禮,告了坐,問一聲「恭喜發財」,然後一一落座,然後點上三五屜叉燒包燒麥蒸餃之類的點心,一鍋生滾粥,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一壺茶。在這些必經的程序完成後,正式的交際才會開始。這叫做「謦欬」,在北邊兒叫做「侃大山」,「擺龍門陣」,和它叫法不同的兄弟們一樣,這是交流情報的一種方式,以時事和社會新聞為主。裡面自然是摻雜了不少吹牛扯淡不靠譜的玩意兒,但有心人還是能從裡面得到些什麼的。
要說起這廣州城內最近最大的新聞莫過於髡賊正式和朝廷撕破了臉打破了廣州城,還委了一位姓劉的太尊。要說起這位劉太爺的新聞,那真是像珠江里的魚一樣,撈了一條又一條。能把茶館裡的「萬事通」說得面紅耳赤飛沫四濺的大事新鮮勁兒還沒過去,又有一條更勁爆的新聞頂了上來,直接取代了它前輩風光無限的地位。前幾天劉太爺快刀斬亂麻地把危害已久的胥吏給滅了的新聞新鮮勁還沒過去,今天茶館裡說的又是另一件事兒了。
「幾位老闆,雞母雞啊?」一個笑容可掬的胖子剛喝了一口茶就打開了話匣子。「尼幾日個承宣大街啊,嚯,冚唪呤俾短毛佬鏟咗噻,個阿朱,哦,張老闆你識得嘅。青雲粉店嘅老闆啊,屋企都鏟咗大半,嘿呀,鬧到要吊頸去喔。尼班撲街啊。真嗨生仔屎浮嘅。(這班混蛋,真是生孩子沒屁眼的)」
眾人聽了連連點頭,只有一個青衣的後生不明所以地看著眾人。張老闆是個臉上帶有三繚青須和氣生財的老人,穿得也最好。他用官話對後生說:「他說這幾天承宣大街整條街給澳洲人拆了,青雲粉點的朱老闆呢。啊,那也是我帶過的後生了,房子都給拆了大半,鬧著要上吊呢。」後生恍然大悟,也是連連點頭。張老闆轉過頭來用官話對著胖子說:「王老闆啊,這位李先生是南直來的海商,敝號業恆祥老主顧的少東家,你多擔待些啊。」
胖子臉微微一紅,端著茶杯站起來,用官話說:「得罪得罪。李老闆莫怪。兄弟我以茶代酒,自罰一杯。」小李連忙也站起來,在桌上摸索三下抓到茶杯,端起來說:「不敢不敢,兄弟初到寶地,還要請兄台多多照應。改天兄弟我備齊酒宴,請各位老闆一醉方休。」兩人對幹了。
旁邊一個相貌精瘦的漢子接過話頭說道:「短毛佬發達咯?這麼多生財傢伙。」
胖子用袍袖擦擦嘴角,說道:「才不系啦!我有條友仔系在南海縣的馬仔,他說啊,短毛佬把生財傢伙都堆放在城東校場。交什麼罰款就可以領回去啦。還有那些三天前自己動手拆的,都麼有系啦。」
張老闆拈鬚點頭說:「說到做到,難得;賞罰分明,更難得。」
那漢子冷笑道:「難得?你個友仔吹水吧?都不知他發了多少。整個天下誰不識。這就是你友仔搵錢的時候。這不注意藏幾兩銀,那不注意偷幾兩金。」
「吔屎啦,發瘟牛!」胖子勃然大怒,把桌子拍的梆梆響。「嘢可以亂食話可以亂講(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侮辱我肥仔曙,得(可以)!但你不好(能)侮辱我友仔。他系孝子嘞嘅(他是一個孝子)。不是他聽他老母嘅與人為善和氣生財,你個爛狗竇都拆咗好耐啦!(不是他聽******話與人為善和氣生財,你的破狗窩都給拆了很久了)」
「王老闆,阿牛!不要吵啦!來來來,吃個包。」張老闆急忙插進來打圓場,往碗裡一人夾了個叉燒包。發瘟牛乾脆就坡下驢吃起了包子,胖子依舊喋喋不休。
「李老闆,不系我肥仔曙吹水。我個友仔要是發瘟牛這種為禍四鄰的那種敗類,早就給劉太尊盪鞦韆啦。就是因為他是一直勤快做好事,自己平平過的好人,才給留用的。他說的,整個什麼呃行動,哦,這是短毛佬的話,他們這些作公的沒私藏一磚一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