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兵奪鼎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事真事假
清晨,下起淅瀝的小雨。
雨水打在中軍帳的頂上,帶起一片輕微的悶響。
軍帳用的是粗硬的麻布密密地疊上兩層織緊,再在頂上封住大漆,雖然比不上塞上的胡人用的都是牛皮羊皮,卻也擋得住風吹遮得起雨淋。細密的雨水順著軍帳四邊流下,在四角緩緩滲入地面,留下幾個濕漉漉的淺坑。
空氣中帶著潮濕的氣息,掀開帳簾帶來一股涼意,披著蓑衣著大鎧的都尉興沖衝撞進中軍帳,雨滴順著扎甲的下擺落在地上,年輕的臉上帶著為主盡忠的滿腔熱血,攥著扣住刀柄的拳,道:「主人,今晨有霧,正是進兵的大好……主人徹夜未眠?」
跪坐的王門睜開雙眼,狹長而精瘦的臉龐上帶著黝黑皮膚都遮不住的倦意與比膚色更深的眼圈,抬著帶些許血絲的眼眸望了親信都尉一眼,似乎是從喉間用鼻孔輕輕地「嗯」了一聲,長吁口氣,緩緩地立起身來。
沉重的甲冑跟他在這裡整整坐了一宿,全身的骨架都帶著難言的酸意,他說:「去傳令吧,在營外列出陣勢。」
年輕的都尉並未察覺國相對這場戰事的厭倦,只當是戰局不利,出言安慰道:「國相放心,最遲今日正午公孫將軍就能從敵軍腹背殺來,此戰定是我等得勝!」
說罷,都尉似乎又想到什麼,快要走出帳門又回頭道:「將軍,下雨了,屬下去傳令軍卒將軍糧都蓋上,省的浸水發……」
「伯凡!」王門似乎有些厭煩了這些事情,口氣有些沉重,抬眼看了都尉的臉龐,嘴唇輕輕動了幾下,最終扯出一個艱難的笑容,輕聲道:「去傳令吧。」
這年輕的親信,是老邁僕人的兒子,有些勇力與愚忠,卻獨獨少了些精明。或許,只有最愚蠢的人才足夠忠心。
「諾!」
王伯凡楞了一下,卻還是在第一時間便抱拳應諾,轉身跑進綿綿的雨幕中。不過片刻,鼓聲隆隆,帳外傳來軍士整裝刀劍的聲音。
空無一人的軍帳里,王門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拉出有些難堪的笑。
就是漏雨,也不怕。
士卒們仍舊士氣高昂。王門是個沉住氣的,攻進遒縣城池時因為沒尋到軍糧到中軍帳里大吵大鬧,被王門手殺於帳,事後被胡亂安了罪名,屍首卻被王門厚葬在遒縣城裡的一處院子中。
他們沒兵糧了,昨天夜裡,那是最後一頓稀粥,不少士卒抱怨粟米有些少,卻因混著些許捉來的雞鴨泛著肉味,這才勉強沒嘯營。
看著手上緊緊攥著糅做一團的絹布,王門的臉色一變再變,最終仿佛身體被沉重的甲冑壓垮般晃了三晃,順勢重新跪坐的地上,自箭壺中抽出羽箭,仔細又小心地將書信系在箭上。
今日,就是決斷的時候了。
……
「何苦來哉?」
太史慈清早便領兵在營外列出軍陣,協同的還有高句麗賀渾鹿那兩千餘高句麗兵,只見敵軍浩浩蕩蕩列出三個軍陣,本以為是一場需要抱著必死決心都不能見到勝利的苦戰,怎料敵軍諸將踏前幾步將一支裹著布帛的羽箭仰射出二百餘步,轉臉便鳴金收了大軍。
太史慈等一眾兵將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得撿回這支帶著泥土腥氣的箭矢收兵回營。
上下有別,他沒有拆開箭上的信,入中軍帳丟給苦思冥想的高覽,對上裨將軍驚愕的臉色道:「敵將發來的,興許是勸降,慈去備戰了。」
「且慢!」
高覽才拆開信掃了一眼,連忙叫住太史慈道:「去將校尉司馬都喊來,升帳議事!」
這信並非勸降,而是投降。
「王門言說他是中山大姓,素來仰慕燕將軍威名,目下雖是他強我弱,卻誠心歸附將軍,希望雙方罷兵言和……若我等願收留他,便將一面赤旗放於轅門外,他將在午時佯攻,待公孫將軍領兵前來時,撤軍。」高覽到這裡頓了一下,晦澀難明地皺起眉頭,問道:「諸君以為,如何?」
中軍帳,落針可聞。
誰都未曾想到最先開口的是高句麗降將賀渾鹿,他也沒有拱手行禮,只是擰著眉頭用僵硬的漢話道:「漢人狡猾,不得不防。」
太史慈怒目而視,卻見賀渾鹿目光清澈不閃不避,這才壓下一口氣對高覽道:「此事若真,此等背主求榮之輩,慈不願與其為伍;此事若假,當布設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