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智文意外出手殺死了龜田少佐，這完全打亂了老李的計劃。老李本想質疑譚智文為什麼不按照約定行動，但他轉念一想，還是多了一分謹慎，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老李雖然不滿譚智文的擅自行動，但他此刻卻不得不強壓住心中的憤怒。畢竟自己的身份已經向譚智文和盤托出，如果譚智文真的出現了什麼意外，那老李的情況就十分危急了。當務之急，是先得確定龜田少佐是不是真的死了，以證實譚智文是不是真的可靠。

    老李盯著裝睡的譚智文看了幾眼，嘆了幾口氣，悄悄地離開了地窖。天色也快亮了，老李呆呆地在院中站了一會，最終還是裝作沒事人似的，打開院門，向三號碼頭走去。

    一路上，老李見到日本憲兵設下了重重關卡，盤查過往行人。還好，老李表面上是在幫日本洋行做事，因此，他安然無恙地通過了日本憲兵的盤查，來到了三號碼頭上。

    一路上的經歷，讓他打消了心中的疑慮。龜田少佐昨天夜裡讓不明身份的人殺死，這已是不需爭辯的事實。

    譚智文沒有對自己說謊，他確實提前單獨展開了行動。老李不明白的是，譚智文為何說好了動手的時間，卻又悄悄地提前進行了暗殺。

    就在老李仍和往常一樣，給在碼頭上的苦力分發搬運貨包的竹籌時，負責和他單線聯繫的另一個地下交通員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蘇聯紅軍遠東獨立旅已經接到了延安方面的命令，同意了哈爾濱地下黨吸收譚智文的請求，連續三天，恢復遠東敢死隊曾經約定卻從沒使用過的電台頻率，以此向譚智文證明老李的身份。

    老李滿腔歡喜地下班回家後，好不容易盼望到天黑，這才悄悄鑽入了地窖。他走到譚智文面前，默默地坐在了小桌子邊。

    沉默了好久，老李終於開了口：「小譚，你並沒有遵守與我的十日之約，提前對龜田少佐展開了刺殺行動，你能給我個理由嗎？」

    譚智文淡淡地道：「老李，我得向你承認，那十日之約，只是我的一個藉口，我的目的，就是不想讓你知道我真正的動手時間。我心中十分清楚，你已經盯上了我，如果我沒有和你約定十天後動手，估計在對龜田少佐刺殺行動開始前的這段時間裡，你，或者你指使手下人，一直會對我進行嚴密的監視。」

    老李聽譚智文說得如此坦率，也不想再隱瞞著，輕輕地點了點頭。他嚴肅地反問道：「小譚，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不是還不信任我？」

    譚智文搖頭道：「不，老李，其實我很信任你。只是有些事，有些令人難以理解，你如果真的是地下黨負責人，應該比我更清楚地下鬥爭的複雜性和殘酷性。我對你留了一手，是因為我還沒最後確定你的身份。」

    他頓了一下又道：「老李，我曾經告訴過你，不僅是你向我提出要求要刺殺龜田少佐，杭三哥也對我發出了同樣的指令。」

    老李吃驚地道：「杭三哥？小譚，他是不是你曾經說過的另一枝地下黨的負責人？」

    譚智文緩緩地道：「老李，杭三哥並不是那枝地下黨的負責人。至於那枝地下黨的負責人是誰，請原諒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不過，我能告訴你的是，我絕對信任她。」

    「杭三哥，只是那枝地下黨負責人的手下，他身手也極為了得，是我見過的人中，非常優秀的一個特工人才。根據我在東北和蘇聯的經驗，雖然我不是黨員，可我也明白黨的組織紀律性是非常強的，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出現兩個地下黨組織。」

    老李點點頭，接上譚智文的話道：「小譚，我理解你的顧慮。你這個觀點我也非常認可，同一個地方如果出現兩個地下黨組織，那其中一枝必然是冒牌的。」

    譚智文神色嚴峻地看著老李，不再接話。老李慢慢地道：「小譚，如果有一個地下黨組織是冒充的，那你想過沒有，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譚智文沉默了一會，一字一頓地道：「如果真的有冒充的，那不論是你還是杭三哥他們，誰是假冒的，誰就有可能是日本人的特務。」

    老李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打心眼裡對譚智文的謹慎和分析判斷力極為欣賞。老李緩緩地道：「小譚，你說說為什麼日本人的特務想冒充地下黨？」

    譚智文想了一下，茫然地搖了搖頭道：「老李，我一直在蘇聯遠東地區訓練，對東北地區的情況並不算太了解。非要我說出個道理來，我還真的沒有把握。」

    他思忖了一下繼續道：「或許日本人是想成立一個假冒的哈爾濱地下黨，做出點動靜，讓其他在日本人清除行動中倖存下來的地下黨員信心為真，從而想方設法接近這個假冒的地下黨組織，只要他們上了鉤，那就會被小鬼子抓住，這樣一來，哈爾濱的地下力量，就可能會被徹底摧毀。」

    「還有一種可能，我在蘇聯紅軍獨立旅時，時常聽我義父說起，國共雖然合作，可重慶方面對延安一直非常猜忌，總想找機會解決這個心腹大患。日本人自然也清楚這個狀況，他們如果組建一枝假冒的地下黨，對哈爾濱的中統和軍統人員下手，就能挑起事端，讓國共雙方互相猜忌，互相殘殺，從而分裂中國人的抗日統一戰線。」

    老李讚許地點點頭道：「小譚，你說的一點沒錯。如果那枝假冒的地下黨力量真的是日本特務所為，那局勢非常可怕，小鬼子太陰險了。」

    他話鋒一轉道：「當然，你上面的猜想只是最壞的結果。另一種可能，你認識的那個地下黨負責人，極有可能真的是我們的同志。她與黨組織失去聯繫後，假借組織的名義，重新發展了一枝新生力量，繼續與小鬼子作鬥爭。」

    「所以，不管那個地下黨組織是小鬼子假冒的，還是我們自己的同志組建的，我都希望與他們取得聯繫，儘快甄別出他們真正的身份。」

    譚智文淡淡地道：「老李，你可別把話說死！如果那個地下黨組織是真的，而你是假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