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闕 第二章·玉淵蒼龍(一)
自梁夜大戰之後,庶民休養生息了這些年,到了永安六年歲尾,這份安逸也終究徹底被打破了。
年底圍爐過後,四方戰場已漸成僵持之勢,這其中尤以海上戰場是最為耗費軍力,也是最不見起色的。
夜下,伊祁箬披衣站在窗前,寒風颳得窗格吱呀不歇,忽然身後有一團熱源靠近,隨即,她便聽到那人在自己耳邊意味不明的問了一句:「你還不用長澤軍?」
宸極帝姬默然一笑。
抬首看著星河高懸於夜幕之上,手指緩緩在窗邊滑動,她只說了四個字:「時間未到。」
越千辰眉目一動。
——她說,時間未到。
時間,而非時機。
那代表什麼?
代表,如今她並非不想用長澤軍,而是她對霍子返的那個承諾,那個期限還未到頭而已。
呵,心頭一笑,他想著如今四方戰事吃緊,尤其是海上鏖戰不歇,可她卻還這麼一直熬著,就是為了那個承諾,想想不覺可笑。
這樣想著,他眉目一挑,看這她的側影,問道:「死人比活人重要?更比江山重要?」
伊祁箬聽得出他話里的諷刺與不認同,可是對他這樣的態度,她卻是覺得好笑,偏了偏頭,她道:「你若不以為然,那不如獻出那半闋《太平策》,還怕江山沒有太平嗎?」
一句話瞬息將他堵得無話可說,再一想來,可不是嗎,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諷刺她將已逝的舅父放在天下百姓之前呢?
他自己,不也是將兄長放在了萬物之前,是以,方有如今種種,與日後將要有的樁樁麼?
「也是,我是沒資格說你的。」他低頭一笑,自嘲一句後,卻又玩味起來:「我就是好奇,你手下還有誰可用?僅憑周將軍與蘇泊正兩人之力,恐怕護不下那萬裏海岸罷?」
伊祁箬並沒有否認。
「的確是護不下。」大方地承認之後,她回身,與他對視著,歪頭問道:「難道我非要用人麼?」
越千辰瞳眸一縮。
他皺著眉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哼笑一聲,問:「我不是人麼?」
言下之意,她這是有意親自掛帥出征了。
可是越千辰摩挲著下巴,卻是對她這番話里的真假很是質疑。
「這個時候,你敢離開不朽?」
——這個時候,她怎麼敢離開不朽?戰場的確需要她這樣的人卻掛帥領兵,可是這帝都,她若走了,還能有誰一心為著伊祁氏的政權而殫精竭慮?
難道是兩個月前才剛被她頂著滿朝譁然推上相位的聶逐鹿嗎?
還是自己這個頭上頂著越字的宸極帝婿?
不,她跟本無人可用。
尤其,還是治國之才。
可是對於他的疑問,伊祁箬卻並沒有多說,只是唇邊那道輕輕淺淺的笑意,多少卻是在彰顯著這人的胸有成竹。
翌日早朝之後,宸極帝姬未及蘭台理政,卻是直接出了紫闕,軒車御馬,便往帝都里平素最低調的一座王孫府宅的方向去了。
青王殿下好端端的正就著後院雪景在臨摹一副舊帖,聽到下人來報,說是宸極帝姬鳳駕蒞臨之時,好半天都未曾回過神來。
而等終於回過神來之後,這位自在了半世的伊祁氏嫡脈王爺卻是擱筆收卷,眉眼中湧上一股多年未見的愁緒。
這個時候,她來,想也不必想,就知不會是什麼愉快之事。
叫人將帝姬請入了前堂,只見那白衣鬼面的侄女進了門來,未及屏退左右,首先便是朝自己恭恭敬敬的福身行了個禮,出口的話也是親近不乏敬重的語氣,道一句:「叔王長樂無極,多時不見,宸極一向少禮了。」
青王見此,心頭不由一聲哀嘆。
半個時辰後,等左右盡退,宸極帝姬將此來的目的一五一十的與這位長久不過問政事的叔叔盡敘完了,青王殿下的眉目便更為深沉了。
即便不過問政事,可家裡還有個掛著宗正之名的兒子,對王府外事,他這位王爺又豈會一無所知?
同君羽的海戰不甚順遂,這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他想即便是伊祁箬,從一開始也一定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