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書庫][www.ｙibigЕ.com]    柳五兒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史湘雲，只見她滿臉的憂急，不似作偽，這番話應該是發自真心。估計是史湘雲確實是與金釧感情較好，昨天聽說柳五兒也與金釧兒一樣要被「攆出去」，因而觸動往事，所以不管不顧地趕來求情。

    王夫人聽見史湘雲求情，一時念起金釧兒，也紅了眼圈，終於長嘆了一聲，說：「也罷，五兒還是留在園中當差，這個月的月錢罰了，讓她長個教訓。」

    這話出來，柳五兒一張俏臉立時變成了苦瓜臉，可是她又不得不磕頭感謝王夫人的「恩典」，還要感謝史湘雲「求情」，順道還不忘用眼神再跟翠縷互掐幾下。

    柳五兒本來所希望的是恰恰相反——人可以出大觀園得自由，財務上最好沒有啥損失。可如今史湘雲一求情，王夫人便發話將柳五兒留在園中，還要扣月錢，她心裡這個不樂意啊！

    可是柳五兒是個好孩子，史湘雲既然出面攬了過錯，又為自己求情，她便也不再記恨史湘雲。這樣想想，柳五兒覺得史湘雲其實心地還算是好的，除了有點兒缺心眼兒。可能曹公所寫的「霽月光風」，就是史湘雲這個樣子吧。

    王夫人宣判結束，便起身離開，離開的時候恨恨地瞪了一眼彩雲，說：「還不快起來？回頭要好好地審你！」

    彩雲怕得發慌，可是又無法，只得起身跟王夫人去了，臨別的時候看了一眼柳五兒，隨即就好像是見了鬼一樣，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史湘雲就帶著翠縷走了，賈探春卻留了下來。柳五兒與賈探春沒什麼話好說，只好裝作打掃屋子的樣子，打算悶聲發大財。

    她在黛玉和寶玉處見過幾次賈探春，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還要數上回探春當眾解圍，將她從趙姨娘手中救下來的事情。總體來說，柳五兒對這位賈府的三姑娘印象還是很不錯的，眼下探春在房中坐著不走，柳五兒便偷偷抬眼打量對方。

    只見賈探春穿著一件鵝黃金絲海棠花紋的圓領對襟褙子，下頭撒著月白色的迤地長裙，頭上金釵上簪著的明珠，映出柔和的光芒。賈探春坐在一邊，氣質嫻靜，絲毫沒有往日裡「玫瑰花兒」那樣帶刺兒的女王范兒。柳五兒偷偷打量著她，而她卻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著柳五兒。

    「你就是柳五兒？」探春發話。

    「嗯，我就是。」柳五兒點頭。

    「剛才太太改口不放你出去了，你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大樂意？」探春淡淡地說。

    柳五兒登時有些語塞，天那，這個三姑娘，看人真是又狠又准，自己明明掩飾得已經夠好了，卻怎麼還是被看出來了？

    賈探春察言觀色，知道自己所猜的不錯，就說：「事情的實情究竟如何，五兒，你與我說說吧！」

    柳五兒假痴若呆，說：「三姑娘問什麼實情啊？」

    賈探春立時一掌朝桌面拍下，厲聲喝道：「你裝什麼蒜？今兒個早上太太已經去環兒那裡看過了，在環兒的屋裡拿住了彩霞。太太已經發了話，要將彩霞打二十大板，然後攆出去配人。」

    柳五兒聽了一驚，彩霞要挨二十大板？這個刑罰可是夠重的，打完板子，人就去了半條命了，還要被攆出去，這個處罰，比金釧兒還要慘上很多，也不曉得彩霞能不能撐得過去……

    可是柳五兒略略一想，已經轉過了這個彎，微微冷笑道：「三姑娘，這二十大板也不是我下令要打彩霞姑娘的。她自己犯事，又與我何干？」

    賈探春聞言「霍」地站了起來，接著又嘆了口氣坐了回去，說：「也是，」接著她別過臉，聲調平平地說：「其實換了我是你，也會這麼說。」

    柳五兒聽了這話，暗暗點頭，曉得探春是個聰明人——聰明人自然能夠明白，柳五兒此刻才真的是行得正、站得穩，有恃無恐，誰也動不得她。

    「今天早上太太在環兒的院子那頭髮了火，我當時在園子裡，得到消息的時候，太太已經進園子了。我也是聽姨娘說起，才曉得柳姑娘也牽扯在此時裡頭。但是姨娘的話，我不敢信，太太的話，我也不願信。我其實不想要柳姑娘做什麼，只想柳姑娘能告訴我一個真相。」探春直接將她的請求說了出來。

    柳五兒同樣直白，揚著一張笑臉給探春，說：「我將實情說與姑娘知道，有什麼好處沒有？」

    探春點點頭，說：「柳姑娘這樣說，我反倒更放心了。這件事情，銀錢物事，都夠不上分量，不如由我給你一個許諾吧。將來柳姑娘有需要我探春援手的地方，請儘管吩咐，我會盡一切可能做到。」她說得坦誠無比，雙目更是直視柳五兒的眼睛。

    柳五兒卻眼睛一轉，想起這大觀園裡，將來會有那麼一天，由探春與寶釵來主理園中的各項事務。與其眼下得罪人，倒不如現在在未來的小boss面前討個人情，將來也許會有用。柳五兒想到這裡，便答應了：「三姑娘，我若將事情告訴你，你能保證此事再也不會波及到我和家人的身上麼？」

    賈探春深深地看著柳五兒，頭一點，說：「你倒也謹慎，是個管事的材料。這個麼，我自然能向你保證。」

    柳五兒對賈探春的人品才能是信得過的。於是她便將昨日彩雲怎樣將她賺至賈環的小院子，後來自己怎麼翻了出去，趙姨娘怎樣尋了彩霞來頂包等等，都說與探春知道了。末了，柳五兒又問：「三姑娘，您問這些個，難道也是為了環三爺和趙姨奶奶？若是得罪了太太，您又如何自處？」

    柳五兒之所以問這麼一句，實在是因為受原著影響太深，曉得賈探春特別在意自己的庶出身份，只認嫡母為母，生母只是姨娘，手足親弟也恐怕只是她心裡時時刻刻鄙夷的對象。可眼前這位看著精明無比的三姑娘，難道是為了給賈環與趙姨娘出頭，才問起這些的？

    果然，探春聽了柳五兒這句問話，便低下頭，長長嘆出一口氣。柳五兒只聽她低低地說道：「是呀，誰也不想得罪太太。可是，人的出身，難道是自己可以選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