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書謠 第四十章 步步驚心(三)_頁2
一人席地擊築,一人相和而歌。擊築之聲,鏗鏘悲愴;相和之歌,訴盡男兒闖蕩天下的豪情與孤寂。歌罷,兩人相擁又笑又哭。我痴痴地站在那裡,看著他們拿起劍,跨上馬,在如血的殘陽下分馳而去。
由此,我學會了擊築,也記下了這首歌。一曲唱畢,席間男子竟有人落下淚來。
沒有女兒柔情,不是民間小調,我唱的是七尺男兒,家國天下的一顆心,一場夢。
宴席間一片安靜,我甚至可以聽到風吹枝葉的聲音。
直到那個眉梢有水紅色胎記的男子拊掌出聲:「鄙今日才知,秦地竟有女子可以擊築而歌,善,大善!」
眾人回過心神,紛紛向我投來敬佩的眼神。
太子鞝拍案大笑,對鄰座的男子道:「趙子,你的家臣看來很喜歡我這美人,不如我把她送給你們,三日過後一同帶回晉國如何?」
我心下一驚,晉人要殺他,他居然還這個時候宴請晉人?!
趙子……莫非坐在太子鞝身邊的會是晉國上卿趙鞅的兒子!
我這裡驚愕不已,剛剛擊掌的男子居然提裳站了起來,對太子鞝躬身一禮,大聲回道:「趙氏家臣張孟談,謝過太子!」
太子鞝說這話可能只是為了嚇嚇我,沒想到這個叫張孟談的晉人居然當了真,弄得他一時也極為尷尬,訕笑了兩聲之後就轉頭與那晉國趙氏子弟竊竊私語,不再理睬我們。
張孟談把我扶到他的席榻上坐下,認真道:「姑娘一曲動人心魄,孟談著實佩服。如果姑娘在這裡過得不開心,不如跟我回晉國,我定會好好待你。」
我看他一臉真誠的樣子,雖不想打擊他,但也只能實話實說:「先生心性單純最是難能可貴,只是太子方才的話你莫要當真,他是不會放我跟你走的。就算他願意,也還會有其他人相阻。」
「怎麼?還有很多人和我一樣心悅於姑娘嗎?」
「心悅於我?先生可是見了哪個姑娘都這麼說?」我拿起桌上的酒樽自斟一杯,微笑道,「你我今日算是初見,何來心悅之說?先生剛才出言相助,你我倒是可以做個朋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我不願意。」他微微一笑,奪過我手中的酒樽仰脖飲盡。
我低頭亦是一笑,兀自繼續飲酒取暖。
過了半晌,他又開口道:「你再為我唱一曲吧,隨便什麼都好。」
我此刻已有三分微醺,於是伏在酒案上,用食指輕輕地擊打著桌面,清唱了一曲瑤女的《子衿》。
張孟談聽完這首歌竟有些失神,半天才冒出一句:「這歌聽起來不像是秦地的歌謠。」
「這是鄭國的小調,我曾經聽一個可憐人唱過,覺得好聽便記下了,先生可也喜歡?」
「喜歡,只是你唱得太悽苦了。」
「我第一次聽時便感動不已,如今曲是人非,生離死別,又如何高興得起來?」
張孟談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著我,一雙眼睛猶如秋日裡最澄淨的天空,清澈,溫柔。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先生可曾嘗過這般滋味?」我問。
他微微一笑,轉過頭去:「孟談此生不知思念何物,好男兒當以天下為志,小兒女的情懷最是要不得。」
我聞言隱去臉上悲色,抬頭笑道:「那阿拾就敬祝先生,此生都別遇上那個能讓你痛心思念的女子,免得壞了你家國天下的志向。」
「哈哈哈,在下聽過無數祝酒之詞,唯獨姑娘的最有意思,值得飲上一杯。」他倒了一杯酒遞給我,我不加推辭,接過來喝了一大口。
「甚善,姑娘看似柔弱,性子卻委實豪爽,痛快!」
「他日若有機會再見,我請先生喝我自釀的酒。」
「大善!孟談先行謝過。」
「先生,你家家主是何人?為何會來秦國?」我幾杯美酒下肚差點忘了正事。
「我家家主趙無恤,乃晉卿趙鞅之子,早年曾在秦地為官。此番前來是替晉侯傳書秦伯,順便也拜訪幾位故友。」
各國公卿除了將嫡長子留在身邊外,庶子通常都會被派到別國為官,一則是為了學習,二則也避免了爭位奪權的可能。晉卿趙鞅是晉國四卿之首,掌管國政,坐在太子鞝身邊的這位趙無恤想來定是他諸多庶子中的一個。
「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