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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在黎家,莊在從雲嘉手裡拿回那張寫滿租房信息的便簽,只說自己不會搬出去,卻沒有解釋這張小紙條的由來。
在她面前,他有種言多必失的拘謹。
這拘謹,總讓他在欲言又止後,陷入巨大的沉默。
明明有想和她說話的欲望,卻每次都在稍加斟酌後選擇閉口不言,他懷疑自己無趣,懷疑自己講的東西也毫無意義。
在她明亮的人生里,他是一筆無論添在哪裡都可能敗興多餘的灰色顏料,如果這筆顏料自覺,就會知道安安靜靜地干在調色板一角,才是自知之明。
就像雲嘉進房間就說「好像在學校也沒見到過你」,他並不接多餘的話去展開話題。
——他見過她的。
高一開學後,莊在其實在學校看見過雲嘉好幾次。
有兩次,他印象很深刻。
一次,她跟暑假常電話聯繫的青梅竹馬在一起。
莊在跟司杭都屬於異地錄取的學生,一個來自閉塞的曲州小鎮,一個來自富碩的港口城市,卻同樣都沒有本市今年的中考成績。
第一次年級統測,他們都被歸在最後一個考場。
考試開始前,雲嘉來考場窗邊看司杭,調侃他來新學校還適應吧,窗戶里,伸出一隻男生戴著黑色機械錶的手,拿著書往她腦袋上輕輕一敲。
「倒一考場,人生第一次,為了你,我臉丟大了。」
雲嘉拽著他的領子,將男生半個身子都從裡面揪出來。
「我看看,臉呢?完蛋——好像真丟了。」
同樣是男生,站在不遠處的莊在更能明白被人揪低衣領卻毫不反抗的意思,不止是親近,要非常喜歡這個女生,男生才會露出這種被欺負也很開心的樣子。
「還不是為了你,你要記著我的好啊。」
「不記哦。」雲嘉俏皮地歪歪頭,然後踮腳往窗子裡面看去。
司杭也回身往教室里看看,問她找什麼。
她說話的表情像放電影一樣生動:「你不要小瞧倒一考場好不好,很臥虎藏龍的!我跟你說過莊在吧,我舅舅家的那個男生,他也在倒一考場,他自學能力超級強,很聰明的。」
莊在從走廊過來的腳步,微微頓了一瞬,好像忽然不知道要怎麼站到這樣誇他的雲嘉面前。
「小地方的第一名,放到好學校不一定夠看。那些讀死書的人,腦子很迂你不覺得嗎?」司杭跟她閒聊著,「而且之前暑假你不是說,跟那個莊在待一塊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嗎?」
她是這樣跟她的朋友說的嗎?
好像自己的確很無趣。
莊在神情悄無聲息地黯了兩分,他意識到此時走過去可能會給彼此徒添尷尬,步子一猶豫,慢下來,便被身後莽撞路過的男生狠狠撞到肩膀,對方說著「抱歉啊,不好意思」,腳步不停地跑遠。
停下來的,是雲嘉和司杭一齊望來的視線。
雲嘉抿抿嘴,從司杭手裡奪過書,卷一卷,打在他胳膊上,低聲道:「都怪你!」
沒事幹嘛要背後嚼人舌根啊。
已經這樣碰見了,雲嘉也不糾結,大大方方跟莊在打招呼,為兩個男生做起介紹。
緊接著響起來的預備鈴聲,並沒有給他們留下什麼交談時間。
而他和司杭只是淡淡看向對方。
兩個同樣正值青春期抽條的男生,高高瘦瘦,同樣蓬勃的少年氣,人生的底色卻截然不同,一個是春光眷顧的新柳,一個是薄雪壓枝的幼松。
連名字都省去,彼此只吝嗇地道一句「你好」,無需互通姓名,因雲嘉的存在,他們都對對方的身份心知肚明。
急促的鈴聲突兀地貫穿校園,四處逗留的學生們立馬停了打鬧嬉笑,該回哪兒回哪兒。
雲嘉往自己的考場教室跑去,跟窗邊一里一外的兩個男生笑著揮手說:「考試加油~拜拜。」
另一次看見雲嘉,是他所在的班級抽人去打掃圖書館。
他跟徐舒怡都在名單之列,幾個被點到名字的人,領著發下來的抹布和雞毛撣子去大掃除。
徐舒怡一路上都在說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