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恨人 190、冰天雪地,故人心意_頁2
會像帝京冬天的雪一樣冷。
夢中的姑娘忽然變成跟我一樣的模樣,她好不容易從湖底逃生,卻又不知為何倒在了帝京今年第一場大雪之中。
她滿眼是淚,她後悔了,她覺得自己不該拋下蘭舟小公子跟衛期跳入湖中,只留給他一句——「蘭舟公子,今日很開心,但我好像得先行一步了。」
她也不該為了報復衛期再次回到崇安王府做衛期的夫人,只留給蘭舟一句——「我夫君在門口等急了,蘭舟小公子,今夜便告辭了。」
她兩次把他拋下,她覺得他一定會記仇的,這世上再不會有一個如他這樣的公子如此純粹地喜歡自己。
冰天雪地,故人心意,皆伏心底。
她曾知道,可為了某些放不下、解不開的恨意和執念,把這些乾淨澄澈的心意都做了祭奠。
……
我自夢中緩緩睜眼,發現眉睫上全是雪,那個從遠處奔來的公子的臉也變成白茫茫一片,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個人便將我從雪地上撈起,緊緊得裹入懷裡。
雪花兜頭而落,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想不清楚自己在那兒,也不想再去思考這個問題。我緊貼著他的胸膛,費力地呼吸,卻依然覺得冷,於是僵僵地探出手臂,勾上那公子的脖頸,試圖與那溫暖的胸膛貼得更近一些。
可手臂早已被凍麻,以至於力道不受控制,引得他驟然低頭,我的唇便這樣猝不及防地貼上了他的下巴,肌膚接觸之中,有隱隱的痛麻感,我知道那是他幾天沒有修剪過的胡茬。
耳邊傳來那公子低啞又緊張的話:「我找了你很久……你怎麼在這裡?」
說完,抱著我急速穿行於帝京的街巷,腳步一刻也未停歇。
我大概笑了一笑,慶幸自己又聽到聲音了,這風雪交加的夜,我緊靠在他的胸膛上,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兒,於是腦袋一熱,然後想起一首「逃難」的詩——
「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北風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匪烏。惠而好我,攜手同車。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
我主動抬頭,親了親他冰涼的下唇,然後把額頭抵進他肩窩裡,肆意汲取他肌膚上的暖意,輕聲笑道:「蘭舟,我們一起逃走罷。」
不知道為什麼,抱著我的蘭舟小公子,整個人都僵了一僵。他對我的回應,是驀然收緊的手臂,可更加急速地腳步。
「我曾經拋下過你,所以你不喜歡我了,不願意跟我一起出逃是麼?」我難過地問,耳邊是烈烈的冬風。
他用寬大的衣袖遮了遮我的臉,也將凜冽的風遮在了外面,那聲音溫柔的不像話:「睡一覺,我們就到家了。」
昏昏沉沉中的人是最執拗的,就像喝醉了的人一遍又一遍跟對方確認是否還喜歡自己一樣,我聽到自己又問了那公子一遍:「蘭舟,你還喜歡我麼,你還願意跟我一起離開帝京麼?」
我多麼希望他說願意啊,我多麼希望他依舊喜歡著我呀。
可話音剛落,便有溫暖的手掌探入那寬大的、能遮風擋雪的衣袖,落在我的昏睡穴上。
直到我失去意識,我也沒有等到蘭舟小公子一個肯定的回答。
他不喜歡我了,我知道。
遠處傳來另一首詩,是我曾經念給那個人聽的,可「逃難」很像,卻又跟「逃難」不同——
「
大車檻檻,毳衣如菼。豈不爾思?畏子不敢。
大車啍啍,毳衣如璊。豈不爾思?畏子不奔。
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
這是一首正兒八經地說男女情深、敢於「私奔」的詩。我知道,船篷里的姑娘,放棄了想要跟她一起「逃難」的公子,跟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私奔,撕扯,恐怕這一生都無法善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