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慘劇就發生在眼前，高潛來不及救那個年輕人，他離得太遠，中間又隔了密集的人群。他遙遙地望著街心的方向，看著一堆人湧向那裡，驚恐中又帶著隱隱的興奮。他們圍在那裡，議論紛紛，仿佛這樣就能證明自己是多麼明智，高人一等，至少比躺在那裡的可憐蟲要聰明。

    高潛看到黑色的霧氣在人群的上空瀰漫，像是散發著腥臭的垃圾，很快就會有以惡念為食的低等魔物蜂擁而至，就如同夏日裡逐臭的蚊蠅。

    他厭惡地轉開眼。

    死去的年輕人嘶喊著妖魔會充斥這個世界，也許他並沒有說錯。人類總是慷慨地為妖魔們提供食糧，自己可以殺了老闆頭頂的噁心生物，殺了王亮頭頂的無頭蜘蛛，但是其他的呢？他只是一個人，只有兩隻手，他想守護這個世界，但是他的力量太渺小了。

    張嫿將臉埋在高潛身後，「天哪，太可怕了。」

    高潛掃了一眼身邊吃驚的同事們，心裡稍微舒服了些，至少他們還表現出了目睹同類死亡時應有的同情和警醒。

    「所以有些東西根本不能碰。」一個同事道，「走吧，快些離開這裡，生命無常，還是珍惜時間多陪陪老婆孩子女朋友。」

    高潛同意地點頭：「那大家就在這裡分手吧，尚可，你送張嫿回去，其他人儘量拼車吧。」

    「對了，王亮呢？」張嫿突然想起少了一個人。

    大家互相望了望，然後一人笑道：「你才發現嗎？他喝了幾杯啤酒後就離席了，我估計他早走了。」

    張嫿沉默地點了點頭。

    「高潛，你呢？」尚可這時道，「你家和我家倒是一個方向，一道走吧？」

    高潛望了眼遠處的人群微微搖頭：「我看到了個朋友，過去打個招呼，你們先走吧。我自己攔車回去。」

    眾人就此告別，高潛目送著他們的身影匯入了人流，方才朝一個角落裡走去。

    酒吧外牆射燈的陰影中，一個女子裹著一件黑色的大衣，靠在粗糙的牆壁上，歪著頭凝視著某處，火紅的頭髮遮住了她半個臉，讓她看上去靜謐又孤獨。

    「嗨，」高潛在一米遠處站住，輕輕地打了個招呼。

    女子沒有理高潛，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高潛並不感到意外，畢竟之前女子就已經表現出了對他的憤怒。

    遠處已經傳來了警車警笛的呼嘯聲。看熱鬧的人群嘈雜地退回到了人行道上。

    高潛踏前了一步：「嗨，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我知道現在不是個好時候，畢竟你的朋友剛剛......」

    高潛突然遲疑地住口，他察覺不到對面女子呼吸的聲音。也許只是周圍太吵了，也許......

    高潛伸出手碰了一下那女子的肩，女子像一具塑料人偶僵硬地倒下，「砰」地摔在高潛的腳邊。覆蓋著臉頰的火紅長發散開，露出了她蒼白如紙的臉頰，裹著身體的黑色大衣敞開了衣擺，露出她裡面布滿青紫的身體，她的側頸正朝著高潛的方向，上面赫然兩個黑紅的血洞，血液已經凝結。

    身旁有人驚恐地尖叫起來。

    高潛驚醒，隨即瞬間遁入了無間界。

    無間界裡的世界是死寂的，沒有尖銳的警笛，也沒有路人的尖叫。地面上浮動的綠焰中，仍能看到那女子身體的圖像。

    她的肢體扭曲著，干蔫得像一具脫水的乾屍，破開的腹腔中沒有內臟，他可以看到臂骨，肋骨，盆骨多處骨折。女子的臉在綠焰中不停地變化著表情，高潛知道他看到的是那女子臨死前強烈的情緒。他看到了恐懼，痛苦，憤怒和不甘......

    高潛噁心得想吐，他轉開眼，深吸了幾口無間界裡微暖的空氣。

    「李思！！」他驟然爆發出一聲嘶喊，「李思！給我滾出來！」

    他的聲音在綠焰包裹的街道中迴響，死寂的街道上仿佛只有他一個生靈。

    高潛的五感猛然放了開去，像是無數隻大手猛撲了出去。他的思感撞到了四周的綠焰，如同鑽進了膠質的果凍，速度慢了下來。

    高潛站在原地，雙拳緊握，圓睜著雙目。

    任何敢於攔路的東西，都給我破！

    什麼東西從他的身上散發了出來，像是一股無形的罡氣，周圍的綠焰被這無形的力量壓迫著，向後退去。

    他的思感如同一隻只矯捷的猛獸撲進了周圍的建築，門縫，窗隙，牆洞，通風管道，各種管線，無孔不入地搜索著，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整個街區此刻在高潛的眼裡清晰得如同一張三維立體透視圖。

    高潛的嘴角浮起一絲獰笑，他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

    正在奔逃的李思，被一股大力掀翻，從兩樓之間的狹小過道中跌了出來，還未等他爬起，就再次被拋入空中，重重地砸在街邊商店的櫥窗上。櫥窗玻璃破碎了一地，一柄消防斧直直地砍入李思腦袋邊木框。

    李思驚恐之極的尖叫還未發出，就再次被拖了出來，沿著街道快速地拖行。柏油街道上出現一條長長的裂痕拖跡，碎石不斷地李思的頭顱旁翻起，此刻的李思就如同入地的犁頭，而拖著他的，是一頭髮怒的公牛。

    高潛就在街道的盡頭等著李思，臉上像是帶著一副面具，他看上去著像是那個高潛，卻又不像那個高潛。他低著頭俯視著腳底奄奄一息的吸血鬼。

    「你該死。」他森然地宣判。

    「不，咳咳，不，您聽我解釋......」李思掙扎著祈求地想看著高高在上的那人，但是那股力量狠狠地壓著他的脖頸，讓他不得不匍匐於地，他的臉埋在碎石堆中，並且還在那股大力下不斷地深入。

    「不！不！高潛！高潛！！高......」吸血鬼的半個身子已經埋入了街道的地面，那股力量還在一寸寸將他按入地底。他的聲音含糊地自胸腔傳出，混合著極度的驚恐和絕望，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碎石下只依稀可辨傳出的是兩個音節：「高......潛......」

    高潛冰冷地俯視著腳底的生物，像是看著一隻螻蟻。

    「高......」

    猛然，吸血鬼被丟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