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英靈在上
如果說僕固懷恩這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的八千馬軍,成了扭轉局勢的關鍵,那麼,突入井陘關,與仆固碭突圍的偏師合兵一處的河東兵馬,就成了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叛軍圍困常山已經有一個多月,在眼看就要奪下城池的時候突然遭遇這樣的巨變,心理上的落差再經歷一場惡戰之後,就漸漸演變成倉皇,最終,知道事不可為的蔡希德只能當機立斷收攏殘兵,立刻退往幽州。
儘管常山郡和鄴郡之間的三郡全都曾經在他的控制之下,可如果這時候他往南退卻,被四面包圍的就要變成他了
蔡希德治軍嚴謹,叛軍亦是訓練有素的驍勇,可順風仗變成了敗北,最終能夠隨他北上的僅剩了不到萬人,其餘的除卻死傷,大部分竟是潰散四逃。僕固懷恩知道自己長途奔襲,能打贏這一戰已經殊為不易,也沒有追擊,只是派出一支兵馬掃蕩戰場,隨即便親自率領其餘兵馬前去和援軍會合。他之前已經發現來援的除卻河東兵馬之外,還有一支兵馬也打著仆固的旗號,心下自然納悶得很。
仆固碭分明在真定城中助守,這一支新的仆固兵馬哪來的?是母親同羅夫人施那不放心,所以⊥弟弟領了夏州仆固部的兵馬來援;抑或是仆固玢在漠北仆固部不甘寂寞,於是又派了一支兵馬南下?如果是後者,他回頭非得好好教訓卩個好大喜功的小子不可,以為漠北就真的太平了?
等到兩軍旌旗漸近,他便只見對面戰陣之中,一騎人飛馳而來,甲冑戰袍血跡斑斑,一張臉更是灰濛濛的,看不清究竟什麼模樣。可是,父子連心,他本能地認出了人來,登時眉頭倒豎,拍馬也沖了出去,一打照面就疾言厲色地喝道:「你不是在守真定嗎?怎會當的逃兵?」
父親一見面就如此斥責自己,仆固碭頓時又委屈,又愧疚,他翻身下馬伏拜於地,聲音哽咽地說:「阿爺,我和麾下兒郎在真定守城一個多月,可從昨天晚上開始,敵軍就突然發瘋了似的狂攻不止,天亮之後不但多了援軍,又推出了衝車。顏使君希望我們出城毀掉那輛衝車,突圍前往井陘關請求河東援軍,所以我才帶著他們衝殺了出來……」
「糊塗如果我晚來一步,這真定眼看就已經落入叛軍手裡了」僕固懷恩登時大怒,提起馬鞭對著仆固碭就重重揮了下去,眼看那一鞭落在仆固碭的肩頭,捲起一縷衣袍,露出了貼身甲冑,他怒哼一聲跳下馬正要再打,卻有人迎面沖了過來。
「仆固將軍,仆固小將軍也是逼不得已。此前他數次派兵出城突擊,每次能夠回城的都只有寥寥數人,今次蔡希德傾盡全力攻城,他也只有突圍這一條路。要怪就怪我河東兵馬被拖住,不得突入井陘關,沒有來得及援救常山」
僕固懷恩循聲望去,見來的是一個面色深沉的中年人,他惱火地挑了挑眉,終究沒有再當著外人的面對兒子發火。不論如何,能夠看到自己最器重的長子平安無事,他嘴上不說,心裡也不禁舒了一口氣。喝令仆固碭起來之後,他便向來人微微頷首道:「敢問是河東哪位將軍?」
「在下太原長史,王誠光。」知道自己的名字對於僕固懷恩來說,不過一無名之輩,下馬之後的來人又適時補充了一句,「杜大帥昔年至交兼下屬,今伊吾太守王子羽,乃是在下從父。」
僕固懷恩當然從杜士儀口中聽說過王翰,見眼前這人自陳是王翰的侄兒,他也就不為己甚。再說,這裡也不是質問河東兵馬為何姍姍來遲的時候,他當即言簡意賅地說:「我遠道奔襲,兵馬已經疲憊,我這就命人收兵,勞煩王長史替我收拾一下戰場。」
王誠光自是爽快答應。等到仆固碭領了本部兵馬前來與自己會合,僕固懷恩見只剩下了一千餘人,而且人人臉上都帶著血戰之後的疲憊,身上也無不帶傷,他不禁生出了幾分苛責了長子的後悔。可他在人前決計不會流露出這點情緒來,軟言撫慰過將士之後,等到叫了仆固碭到身邊同行前往真定,他方才細細問及守城這一個多月來的經過。得知仆固部還有數百傷員在真定城內,他不禁遽然色變。
「顏杲卿書生意氣,你卻也不曉事,竟真的扔下他和這一城軍民突圍衝車只消數十死士,再加上你身上備用的震雷,足可將其焚毀,你這突圍一走,留下一群團練兵守城,豈不是險些把真定白送了叛軍?你日後給我記著,做什麼事就要全始全終,我仆固一族,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怕死的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