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九百六十六章 節度北庭
年不到五十而官居左相,李适之正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他生性喜交遊,幾個至交好友如今都正當得意。當年他任通州刺史時,按察使韓朝宗對他極為賞識,屢屢上書褒獎舉薦,而就在他拜相之前,韓朝宗被天子召回朝中升任京兆尹;和他相交多年的房瑪則是升任主客員外郎,正式邁入了郎官這一中級官員序列。有了知心酒友,再加上他如今正炙手可熱,李宅的夜生活從來都是多姿多彩,笙歌艷舞甚至常常自宵達旦。
然而,愛喝酒又愛交友的他處理政務卻毫不含糊。前有牛仙客這樣的治事高手,他卻沒有半點遜色,無論晚上喝多少,多晚才就寢,白天卻始終精神奕奕,從來沒有任何公務滯留堆積,就連有心逮著他交遊廢事的由頭,把他扳倒的李林甫竟也只能徒呼奈何。
如果說,唯一讓李适之心中不快的,就是外頭至今尚未平息的傳聞——倘若不是杜士儀主動相辭禮讓,哪有他的拜相
心中既然老大不高興,這天晚上李宅夜宴之際,他一口氣喝了一瓮劍南燒春,隨即一時尿急,遂起身退席到後頭方便。等出來之後,耳聽得前邊廳堂絲竹管弦聲不斷,他反而倒沒興致進去了,站在屋後廊下吹著涼風出神。直到背後有人叫了一聲相國,他方才轉頭瞅了一眼,見是一個末學後進的校書郎,在自家也是常來常往的,他便懶洋洋地問道:「怎麼,是前頭歌舞不好看,所以逃席出來了?」
「當然不是,主人不在,我等卻在前頭興高采烈,京兆尹韓公不放心,讓我來看看相國這是突然到哪裡去了。」那校書郎得體地拱了拱手,這才問道,「看相國這意興闌珊的臉色,莫非是近日有什麼不順遂?我可是聽說,相國就任左相以來,朝中事務沒有半點滯澀,就連陛下也常常褒獎。莫非是右相那兒有什麼言語出來?」
李林甫和李适之全都出身宗室,又當了宰相,朝中為了分別,除卻親近之人外,旁人常常以左相右相這樣的稱呼加以區分。此刻李适之聽對方小心翼翼地提到李林甫,他便嘿然笑道:「右相?他不學無術,連一篇文章都得讓下頭小吏代筆,卻又能奈我何?只可惜,咱們大唐如今卻還有一位隱相,人雖不在朝中,可人人都說他才應該當相國哼,可笑」
聽李适之竟是如此說,那校書郎眼神微微一閃,隨即仿佛瞭然地點了點頭:「原來相國是為了那些傳言擔心。如果是如此,我倒有幾句話不得不勸相國了。那一位人人稱道其知人善任,可相國想一想,如果沒有他任用的這些人,又何以成事?所以,歸根結底,不過在於用人罷了。可他這一任已經六年,那些跟隨他的人有些得以升遷,卻也有些人始終原地踏步。倘若相國能把其中有些勞苦功高的人調到別處去高升,他還能否如此從容?」
李适之遽然色變,看向對方的目光倏然轉厲。然而,在他的直視下,那個校書郎卻依舊鎮定自若。
「若是相國認為我此言荒謬,那麼,就當我沒說過好了。朔方可不是一個人的朔方,只要相國做得正,旁人誰能指摘?」
直到那校書郎長揖行禮悄然離去,李适之仍然在細細沉思,許久方才下定了決心。等到他重回前廳會客時,早已是精神奕奕。半宿狂歡後,賓客散去,他便喚了房瑪到自己書齋,稍稍露出點自己的意思,就只見這位主客員外郎大搖其頭。
「怎可如此適之兄,不是我潑你冷水,那些說杜君禮更應該拜相的流言,十有八九就是李林甫散布出來的你若為此把杜君禮當成眼中釘肉中刺,那便是中了別人的計」
「就算是李林甫算計我,焉知沒有杜君禮推波助瀾的緣故?」
李适之心煩意亂地在扶手上重重一拍,見房瑪仍舊不贊同,他暗自後悔居然和這麼個書呆子商量大事。於是,等到次日早朝之後,他回到政事堂雷厲風行地處理完了手頭事務,應付了李隆基兩項臨時召喚,一到家就將昨日那校書郎請到了書齋。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你昨夜說的話,我想了想覺得頗有道理。可杜君禮鎮守朔方,若是我因為一己之私怨,把他的心腹肱股全都調走,那也未免太過分了。」
儘管在外官任上李适之一直都被人認為精於,可他的起點卻比尋常士人高得多。中宗和睿宗登基之後,先後對武周朝遭受了迫害的李唐宗室加以優撫,李适之正趕上了好時候,年未弱冠便授朝散大夫,從五品下,這甚至是不少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