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六百九十一章 交鋒
如今張九齡以秘書少監集賢殿學士兼知制誥,而杜士儀以中書舍人知制誥,兩人除卻在御前擬定誥旨之外,還需在政事堂根據宰相集議的結果來擬定相應的制書,所以,就連午間飲食都是和政事堂的宰相一模一樣。
大唐各級官府的飲食素來都是上官決定。上官嚴苛樸素,那麼伙食一成不變猶如豬食也不奇怪,而如果上官喜好享受,那麼伙食就極可能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而到了政事堂這種地方,決定飲食的也就是天子了。李隆基在這種地方絕不是小氣的人,朝會供食都往往會有好東西,更何況是政事堂。專供政事堂的小廚房裡,每日光是膳食的開銷就足可媲美外頭一整個官署,就連杜士儀這種很挑嘴的人,對如今的伙食也挑剔不出什麼來。
食不言寢不語,大多數士大夫都有這樣的習慣,但既然供食於政事堂,每日裡借著吃飯的時間交流一二,也是宰輔們的習慣。但宰輔之間一主一從比較融洽的關係,早就在張說罷相離世後再不復得見。無論是杜暹和李元,還是裴光庭和蕭嵩,即便不說彼此勢若水火,可也是誰都看不順眼彼此。一時間,政事堂的晝食,兩個宰相縱使碰面也不說一句話,知制誥的中書舍人索性就自己吃自己的,就好比杜士儀和張九齡此時此刻對坐而食一般。
「君禮,此次吏部考簿舞弊,陛下責你為主徹查,可御史台那兒你似乎很少去啊?」張九齡在放下手中筷子時,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吏部今年大考卻發現考簿舞弊的事,幾日之內就已經完全傳播開了。吏部考功司的眾多胥吏,現如今全都已經下了御史台獄,所缺的胥吏缺口,全都是從尚書省其餘各部調過來,這也讓其他各部幾乎忙了個人仰馬翻。這麼多年來,鮮少有吏部侍郎甚至考功司主官發現這一弊病,便是因為這是吏部那些胥吏的一條最大財路,只對自己信賴的人口耳相傳,而更改考簿以圖升遷的人也三緘其口,所以一直以來都比較隱蔽。這次蓋子一揭,朝野自是軒然大波。
「陛下並未讓我卸下知制誥之責,我若是一直泡在御史台,恐怕就有人要不高興了。」杜士儀若無其事地笑道,「再者,陛下既然已經選定了監察御史楊萬頃佐理,他身為法吏,比起我出面主審,自然更加名正言順。」
「楊萬頃此人太過酷烈。」儘管這幾個月來,張九齡和杜士儀的交往還浮於表面,從未交心,但他這個人重文輕武,對文采斐然的名士素來禮敬備至,但對於戰功彪炳的邊將固然會有很高的正面評價,卻一直認為不宜讓武將居於宰輔高位,故而對於小自己二十餘歲的杜士儀,他還是認可的,此刻忍不住評價了楊萬頃之後,他又直言不諱地加了兩句。
「若是此人貪功,恐怕也不知道要牽連多少人。更何況,御史台獄儘管有當年御史大夫李朝隱李公清理過,可這些年又故態復萌,收系無數,被收監的胥吏並非全部都是有罪的,無辜者不免太過可憐。」
「子壽兄悲天憫人的胸懷,我明白了。」杜士儀想了想,最終站起身來,對張九齡肅然一揖道,「正好考功司的那些考簿,以及考功司那些胥吏的出身來歷,我已經爛熟於心,也應該去御史台看一看了。既如此,今日若再有知制誥之事,還請子壽兄偏勞。」
「何來偏勞,本就是應當的。」
杜士儀命人進來收拾了東西,當即起身離開。等到出了中書省時,他便不禁抬頭看了看滿是陰霾的天空。
仿佛要下雪了。
這次趁著大考之年向李林甫發難的事,他其實完全可以挑唆別人去做,自己只消坐山觀虎鬥即可。比如崔禹錫這個人一直都心懷怨憤,一定會很樂意當這個出頭鳥的。可是,既然對手是李林甫,他就不能指望對方能夠像宇文融那樣,和他雖有爭執和誤解,卻依舊能夠成為交心的知己。李林甫的掌控欲無人可比,所以李林甫舉薦的人,幾乎到最後全都為其所忌,鮮有好下場的,和楊國忠也鬧翻了。他倘若指望接下來能夠一直和李林甫虛與委蛇下去,只是痴心妄想。
既然如此,那就趁著李林甫羽翼未成,正面交鋒一回吧
「楊萬頃,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儘管杜士儀此前掛著殿中侍御史銜的時間,足足有兩年余,但其中一年多他都在江南行勸茶及茶引事,真正回京在時任御史大夫的李朝隱麾下供職,不到半年,緊跟著就遷中書省右補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