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九十八回:不曾離開的陰影
聽完莫惟明的故事,梧惠只覺得渾身發冷。
放在以前,她一定認為這是篇絕佳的小說投稿。可現在,任這內容再怎麼天花亂墜、天馬行空,她都完全有理由相信莫惟明句句屬實。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自己能產生懷疑。
但梧惠不得不信。此刻,她的手中拿著一張合照。這是領養證明的下一張紙。黑白的色彩之上,蒙著那種記憶獨有的枯葉般的暗黃。照片上有一個如莫惟明所言的美麗女人。從輪廓上看,她與一般的東方女性不同,但大差不差。即使如此陳舊,梧惠仍能辨認出那略微淺淡的、打著細卷的頭髮。
一旁的男性一定是莫老了。當然,那時候他看上去還挺年輕。只不過他的頭髮有幾撮白色,一縷一縷的,不知道是照片的劃痕還是確實如此。正是這樣稍微有些模糊的眉眼,她才覺得莫恩說得沒錯——他與莫惟明和莫恩都有幾分相似。
站在他身前的孩子是莫惟明吧。雖然那時候,他可能不叫這個名字。他確實顯得比現在稚嫩很多,但能認出來。他笑得很開心,比如今的任何一日都更加真誠。
梧惠把照片翻到背面,發現上面簽著他們的名字。有兩串字母,和不算工整的方塊字。這次很明顯能看出,字跡模糊是保存不當導致的。後者是莫惟明的本名嗎?姓倒是好認,名是什麼?惟?只能說很像,但應該不是。這個年齡的孩子,可能確實不太會寫自己的名字。
另外的字母則更加難以辨認。本身都是手寫花體,幾乎連在一起。不過能看出大寫的部分,一串名字由x與m構成,不難猜出出自莫玄微的手筆。另一串字跡更清秀些,由t與F構成,一定是他養母的名字了。
既然那個女人在照片上,證明莫恩還沒有出生。那他呢?長輩原本決定的那個名字,一定被使用了——比如登記在出生證明上。否則他怎麼能保留如今的姓名,並且讓人們記得。可這樣一來就糟了他的出生證明在哪兒?如果讓莫惟明見到姓名被抹去的痕跡,定會對他的存亡產生質疑。梧惠快速地翻找剩下的資料,卻沒什麼收穫。
「不對。」
莫惟明突然說。
「什麼不對?」梧惠緊張地接話,「哪裡不對了?」
「仔細想想時間,好像是對不上的?」莫惟明掐著手指說,「他們在一個秋天離開,秋末回來。離開之前說的預產期應該在冬天,十二月才對。不,一月初。因為他們當時說好會待一個月,又提前回來。但,莫恩的生日是三月十五日——差不多符合父親消失的時長。那豈不是說明不對,不該啊」
莫惟明重新抓起那張證明。梧惠聽明白了,他重新開始質疑這紙證明屬於莫恩的可能。的確,不論他的母親死於難產,還是其他什麼意外,就算保住了肚裡的孩子,需要救三個月嗎?在這段時間,他不成長麼?為何算是三月出生?
就連梧惠也開始懷疑了:極有可能,是他父親在這段時間內抱養了一個孩子,過繼到自己名下。那他們為何長得如此相似呢?只是巧合,或者身份帶來的錯覺嗎
「你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我哪見過領養證?」莫惟明反問,「而且那時候太小了,沒這些概念。如果不是今天復盤,怕是一輩子都注意不到。也不排除時間太久,記憶出現偏差的可能,但我明明記得那些天氣和景色可惡,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是莫恩的話那,說明你是母親親生的了?」
「我已經不在乎這種事了。我從沒見過她,也沒有任何照片。就算是我父親幫助了哪個苦命女人,或者騙了哪個女人的感情,再或者被哪個女的甩了,都無所謂。」梧惠從他的「口不擇言」聽出他的慌亂。「但莫恩呢?他、他不可能是他怎麼會——」莫惟明站起來,又因眩暈而坐下,「不該是這樣的。那我們,不就完全沒有血緣嗎?」
梧惠在理解的同時又有些困惑。
「我不太明白。你是說,如果他不是你的親弟弟,你就不那麼喜歡他了嗎?你會因為莫老所謂的『偏心』而覺得不公平嗎?」
莫惟明沒有馬上回答。他揉著眼角思考了一陣。
「不。我想了想,如果真是這樣,我不會因此就覺得他不是我弟弟。我照顧他,不是父親的命令,也不是血脈的聯結只是因為他需要我照顧,他扮演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