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一十四回:生與死的繾綣
梧惠和同事們一起吃飯回來。啟聞不在。他今天雖然來了報社,卻被老闆叫出去,聊了些什麼,耽誤到飯點兒,於是大家沒有等他。
一般而言,誰不在飯桌上,就容易成為討論的對象。雖然啟聞和其他一些經常外勤的記者算例外,他們的缺席是常事。不過今天飯桌上不可避免地提到他,似與老闆的安排有關。那些順風耳聽說,報社又想安排他出國去。
梧惠本沒有太大興趣。這幾天她都沒休息好,白天犯困不能睡,夜裡犯困睡不著。跟著同事們往辦公室走,她發著飯昏,搖搖晃晃。
然而在大廳的休息區,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正坐在那裡。人們見了他,都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唯獨梧惠忽然清醒過來,站著半天沒動。
那白色的身影毫無疑問是阿德勒先生了。他為什麼又來這裡?
梧惠還沒想好該不該打招呼,阿德勒便主動抬手問候。她跟著尷尬地點點頭。本想著客氣一下便完事了,誰知他主動朝他們靠近。同事們立刻收住了議論。梧惠聽見有人嘀咕了句「你好」怎麼說。
「你們好,各位朋友。」阿德勒字正腔圓地說,「我想向其中一位女士借一步說話。」
他的手勢落在梧惠的方向,其他人「哦哦」著連連點頭,識相地離開了,徒留梧惠在樓梯口。她有些不自在,不覺得跟這位西洋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呃,感謝您上次的招待。」梧惠乾巴巴地說,「如果您要找歐陽,他現在不在。我們領導找他有事不過我猜也聊完了。我去幫您看一下嗎?」
阿德勒搖了搖頭。
「不用打擾他。我是來找您的。」
「找我?」梧惠不可思議地指向自己。
「是的,我的朋友,美麗的女士。」阿德勒朝著庭院做了請的手勢,「方便陪我在院子裡轉轉嗎?不會走遠。相信你的上級不會介意你招待外賓因公缺席的事。」
他狡黠地眨眨眼,梧惠無奈地跟上來。不離開編輯部,瞎逛逛也沒什麼,就當飯後消食了。阿德勒的面子也真夠大的,來報館跟家一樣進出自如。不過仔細想來,任何一個人高馬大的外國佬,邁著自信的步伐昂首挺胸地進來,他們的門衛八成也不會攔著。
星光報社勉強躋身主流刊物,報社的選址和面積也不上不下。庭院一直荒廢著,不可能有閒錢請人打理,草木自是野蠻生長。若長到人走的地方,清潔工用掃帚鏟了便完事。到了鳥語花香的季節,四下更是透出一股美麗與倔強並存的生命意志。
「你們有一處非常有趣的院子。」
阿德勒背著手,慢悠悠地走過那些雜草。梧惠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聽說最早,這兒是一片土球場,連路面也沒鋪過。後來大家越來越忙於工作,打球的機會少了,這裡就荒得很快。我大部分同事會覺得這裡很亂,偶爾提到,都說希望快點找人清理掉,蓋個宿舍樓什麼的。我個人反而還挺喜歡現在這種感覺的。」
梧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連串說了這麼多。大概是文人獨有的有感而發。
「荒蕪,但生機勃勃。」阿德勒頗為認同,「沒有什麼比生命本身更美的事了。」
沒想到他是個生意人的同時還是個文人。梧惠看著阿德勒的側臉。西洋人的面容稜角分明,與東方人截然不同。這時,阿德勒突然轉過頭來,梧惠慌忙錯開視線。他並不介懷地笑了一下,忽然問了梧惠這樣一個問題。
「您能猜出,我今年年齡幾何嗎?」
這個問題有些突然,梧惠愣住了。但說真的,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從相貌和精神頭上評估,應當比自己大些。不過聽說他們西方人的容貌比較顯老,也不好確定。阿德勒淺金的頭髮有些泛白,但並沒有老年人的那種感覺,不過是人種的特徵罷了——而且發質很好。怎麼辦,若是說錯的話,會不會很不禮貌?
「您不必有太大壓力。」阿德勒像是看出她的顧慮,「憑感覺就可以。」
「那我猜呃,大概——三十幾歲?」
阿德勒將手挪到鼻前笑了幾聲,音調輕快而穩重。梧惠摸不著頭腦,但感覺自己是猜得保守了。阿德勒放下手,溫和地說:
「請不要在意,朋友。我得說,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按照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