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九十八回:為叢驅雀
寒英樓理所當然是被封起來了。衙門沒辦法讓人認領焦黑的屍體,只是讓誰家有失蹤人口,就往上報。但出入寒英樓的,自然沒太多擺得上檯面的正人君子,要麼沒人去認,要麼沒人能去認。儘管貼了封條站著守衛,時至今日也有一些好事的人湊在附近圍觀。
自然,他們沒能擠過去。只能在人群外聽著紛紛議論。
從那些細碎的討論聲里,幾人大概聽明白了些。這寒英樓在過去還能唱戲的那幾年,是個戲樓,原本的主人名叫青鬼。
青鬼不是鬼,是個不到三十來歲的女人。過去,她爹娘帶著戲班子,還有很多地,都蓋了樓。後來她不顧爹媽勸阻,和喜歡的男人跑了,再過幾年,城主繼任就開始整頓,他爹媽因為家大業大,眼紅的人多,都給迫害死了。誰曾想就在人人都以為他們的地和樓要被吞了的時候,女兒回來了。
帶著半張殘破不堪的臉。
那時候,人們都快忘記了她的臉,許多官員收了賄賂,都說她是裝的,並非貨真價實的繼承人——尤其那張臉,怎麼看都不像幾年前的那個丫頭。但她身上有許多東西,都是當年從家裡帶走的,鄰里街坊都能證明。她性格變了許多,不再愛說話,嗓子也啞了些,或許是毀了容害的。但她家的地太多,眼紅的人很多,連街坊們也收了錢不再吭聲。碰巧的是,那年趕上督察御史來訪巡視,她一不做二不休就鬧上去,這才把地都搶了回來。
她變得太多,狠得太多,冷漠得太多。有時候親友鄰居都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者說有別人的魂占了這個身子。她確實也不再提起自己以前的名字了,整天帶著半張可怖的面具,人們都叫她青鬼。城主不讓唱戲拉弦之後,她便把地盤都租出去,收租度日。
寒英樓也是她租出去的,給了一個老人家。這次出事兒以後,直到現在也沒見她出來看看。城中央有一棟繁華的酒樓,雖然不是她家蓋的,地卻是她的。她一天到晚都在那裡的閣樓窩著,住在不見天日的浮華之上。
而這寒英樓,從外部看上去幾乎是燒穿了,牆瓦潰爛到能清晰地看見裡面的構造。橫樑支柱都垮下來,整棟樓脆得像一張紙。目前說法最多的是,有人當晚遠遠看見一道天雷劈下來,引燃了此處。雖然燒的很厲害,但人們依然能從樓頂上看到雷擊的痕跡,這個說法也就受到普遍的信服。
無非是這裡的人幹了虧心事,遭了天譴罷了。再聽下去,就是些死去的樓主老人家當年幹過的「光輝事跡」了,也不知真假。他的屍體也沒找到——樓里有很多人形的屍體,木柴一樣,分不清哪個是他。上面或許還有很多屍體,但沒人敢上樓,生怕垮下來。
「的確有雷擊的可能」山海思索,「但天譴的說法,我大抵是不信的」
「不如我們去找那青鬼問問看」慕琬說,「她或許知道租房那個老頭的一些事。」
其他人也認同這個方法,何況無樂城最繁華的地帶,他們還沒有去過。等太陽過了最高處,晌午一過,他們便來到了無樂城的中心。此地的喧鬧果然與許多城池如出一轍,叫賣聲此起彼伏。只不過比起其他地方,這兒再嘈雜,當真是一點音樂聲也不曾有過。
施無棄指了指一處高樓,最上面的閣樓窗戶很小,也沒什麼光線,看上去裡頭黑燈瞎火的,顯然不像是有人在住。但稍作打聽,他們便確信那被人稱之為青鬼的女人,就住在那個地方。他們邁出腳步,準備現吃頓飯,再上樓去看看。
剛靠近些,脂粉味撲面而來,嬉笑的妙曼女子們揮著手帕,招呼他們進來。
「我覺得這個地方不適合小孩來。」
說著,慕琬蓋住了黛鸞的眼睛。她一邊再三強調自己已經成年,一邊掙扎著扯她的手。山海皺著眉稍作思考,說:
「我倒覺得這地方單是吃飯也會很貴。我們還是省省錢,去別的地方吃飽了再來拜訪青鬼姑娘吧。」
慕琬指了指旁邊:「我推薦那家樸實無華的削麵。」
施無棄譏笑她還是太年輕,不管多樸實無華的東西,放到這個地段都貴的要命。可慕琬不信,她覺得幾碗面的成本能有多少?於是他們走進去,坐下來。
慕琬剛看了眼價格,便萌生了轉頭出門的想法,但面子不允許。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