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二百六十三回:含糊其辭
這是他們在這座大村子的第三天。
清晨,黛鸞和席煜拉著默涼去集市了。幾人早上醒來時的氣氛有些不對頭,黛鸞瞧著就不對勁,立馬和席煜將他抓走,準備悄悄在外面問個明白。今天早上,山海和慕琬本該按照約定去接老人回來。慕琬本想借這個機會找山海打聽,到底他們在蜃景中遇到了什麼事。但他滿面疲憊,精氣神很差。於是她讓他就在屋裡頭休息,去問葉月君願不願意去。葉月君答應了,慕琬覺得問她也是一樣的。雖然她不算是多會察言觀色的人,然而這場大夢令三個人表現出的不同反應,都讓她意識到這事沒這麼簡單。
老實說葉月君臉色也不好看,但她既然願意隨她出門,應該多少會說些什麼吧。
施無棄和阿柒守在屋裡,他們要繼續曬洛神砂。走在院裡,他們相當默契地配合著。柒姑娘先將那張大大的舊床單鋪平,施無棄將略顯乾癟的果子一把一把撒上去。他撒的並不是很均勻,柒姑娘跟著在他旁邊用手快速地將它們撥散,完全鋪平在上面。
初晨的微光柔柔的,天還沒開始熱起來。沒有溫度的陽光透過遠處的樹,一縷縷落到庭院。等再晚一些,陽光就能直接照在院子裡了。山海倚在門口,靜靜地望著他們倆,眼裡滿是說不出的倦怠。
「你還困?」施無棄回頭掃了他一樣,手上繼續忙著,「接茬睡吧,趁小鬼們不在。」
「沒事,不困。」說著,他捏了捏鼻樑,「就是覺得太累。」
施無棄沒問他們經歷了什麼。他知道,如果山海想說便會說的。而山海也不清楚自己該說些什麼,要麼不合適,要麼沒意義。關於他自己的部分,說實話,他依然沉浸在那種持續性的震撼里,像是被狠敲一下的鑼,還嗡嗡地響著。
的確,趁所有人都不在,這是個好機會。山海雖對女妖的身份沒有完全信任,但無形中對她那些話已經沒有疑慮了。她的話一環套一環,打得他們措手不及,沒有時間思考更多已經被忽視的問題。
「無棄,我問你一件事。」
凜山海不想耽擱。他知道拖得越久,以後能說清楚的機會越少。人生很多事都是這樣,你不當場說清楚說明白,它在那裡就永遠是個梗,無意中想起都會刺得人心裡難受。山海可不想為這個後悔。這種事越是不著急問,答案也越不急著出現了。
「嗯?你問。」
「你今年多大?」
施無棄的手僵了一下。倒不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沒想到山海突然這麼問。他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身,眼神有些古怪。
「你怎麼突然想問這個?」
「你說便是了。」山海道,「我記得以前提過,發生了一些事讓你記不清了。但大致的年齡應當是記得的?我知道你身份特殊,想來應該比我們都年長得多,只是不知具體年方幾何。你大約估一下便是,不用多確切。」
「你可真有些難為我了我再努力想想。」
施無棄拈著下巴,沾了些許粉末。感到一絲不適後他便用手背擦掉,繼續沉思起來。連柒姑娘的動作也停下,僵硬地杵在那兒,如被定住一樣。看得出,施無棄的心裡也有些亂。
歲月無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山海暗想。
「我們再見到你時,你從地獄而歸」山海深吸了一口氣,肺里仍有些堵,「我們見到你,除了頭髮長了些,樣貌上幾乎沒有變化。在我們看來,你只是消失了幾個月,實際上你也說過,你在那裡度過了漫長的時光。」
「或許我生來如此。」無棄有些無奈地攤開手,「像仙人、半妖一樣,能活很久。畢竟我對父母也沒有任何印象,能記得的只有柒。說起來,你應當也是如此。你的母親是六道無常,對吧?大約無需修行也能像仙人似的。」
「說不準。」山海似乎不關心這個,「我也不過二十過半,還看不出什麼。私以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這不就得了嗎。」施無棄轉過身,開始晾曬最後一些洛神砂,「想那麼多做什麼。」
山海微微張口,硬是把話咽了回去。他靜靜地看著兩個人忙完手裡的活,在盆里洗了洗手,準備回屋了。兩個人和山海擦肩而過,他轉了身,依然倚在門口,望著他們。陽光從他背後斜著灑下,令他的臉色顯得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