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四百二十九回:迴路漫漫
彌音的心愿實現了嗎?」
阿淼這麼問著,腦袋輕輕歪了歪。它大約是真想知道答案的。或許這是法器也無法傳遞的回答,也或許彌音不知如何作答。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心愿是什麼。她想要點頭,又想要搖頭,她似乎覺得所有的願望都未曾實現,卻又在某種意義上得以實現。
「不記得了嗎?」
彌音沒有回答。但,最初的心愿確乎太過遙遠,讓她回憶不起半點影子。這應當與兩舌的法術有關,它沖淡了、覆蓋了、扭曲了太多本屬於自己彌足珍貴的東西。不過這也不能全怨她,換句話說,即便是怨了又有什麼用呢。
「你希望活下去。後來,你希望我與你一併活下去。」
它替她說了出來。
薛彌音突然猛咳一聲。
她太難受了,為了不讓眼淚奔涌,她死死按住胸口,掐著喉頭。她難過得無以復加,卻又在之中品出一絲甜蜜來。左前胸很痛,大概是心臟的位置——原來妖怪也會心痛嗎?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她還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了。
「不要再責備自己。」阿淼這樣說。
「我一生都在責備旁人」
當下,我理應責備自己。
她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其實她知道,自己就算什麼也不說,阿淼也能通過這神奇的琥珀感知到自己的意思。就是這樣的東西,不僅能建立同族間無聲的交流,甚至能帶來跨越種族的溝通。天狗一族的祖先,正是通過這樣的東西締結了漫長的契約。
彌音只是覺得自己唯獨將這些字說出來,才能真正留下痕跡。
「彌音還在責備自己嗎?」
「我沒辦法!我、我覺得她一定很後悔當時救了我!」彌音高聲道,「我也是,我巴不得她從未救過我!可是——」
她甚至沒能向霜月君承認,自己在年幼時殺過人的事。善良的霜月君一直以為自己只是迫不得已,吃了死人的肉而已。她不敢承認,因為她怕自己被判罪。所以,她那對霜月君曾經狂熱的敬仰與崇拜,是包含著贖罪的意味。
這些事,也只有她如今才敢承認——才敢當著阿淼的面承認。
「彌音其實很溫柔啊,一定是怕嚇到霜月君才是。」
「不,我很清楚,我只是怕她拋棄我!」
「如若霜月君並不在乎?彌音只是活著,便十分努力了。」
薛彌音說不出一點話來。
「彌音活了下來,阿淼也是。」
毛茸茸的小貓繞到她的膝邊。它看上去乾淨又蓬鬆,與他們第一次見面完全不同。可她自己還是灰頭土臉的,身上的傷尚未恢復完全,衣服也破破爛爛——這倒與她那時候有些相符,連面色都是那般憔悴的。它越靠近,她就越害怕。她真不敢伸手,只是想著若摸上去定輕飄飄的,手感像雲彩一樣,一碰就消散了。
它又說:「我多希望你獲得幸福。」
平淡而無感情的信息流淌到她的腦海里,卻如一記重錘。她無聲地抖動肩膀,眼淚滴滴答答。安靜頹然的軀殼下,瘋狂的情緒澎湃洶湧,勢若雷霆萬鈞。喉頭,鼻腔,眼睛,無法抑制的酸楚侵蝕著她,在抓撓不到的地方將痛苦蔓延。回溯這短暫的一生,不論作為人類,還是作為妖怪,委實找不出能被真正稱為「幸福」的時候。
可是分明有些時刻,是值得她銘記至今的。暫住的地方的主人突然想起給自己添置一件新衣服,前一晚夢到霜月君第二日她便來看她,吃到一塊唇齒留香、難以忘懷之後再也沒見過的點心還有,每次低落的時候,都有阿淼陪伴這件事。她甚至想不起那些令自己失落的、瑣碎的理由,只記得自己什麼都不必說,它就像什麼都明白一樣安靜地看著她,陪著她。
一隻三花兒的公貓,是多少富貴人家夢寐以求的寵物。但那些喜愛多是帶著功利心的,他們只想拿來炫耀,並不是真心喜歡。他們喜歡的,只是別人對所有物的羨慕,而不是貓兒本身。他們就算對貓兒好,也只是對自己的虛榮心好罷了。一般的貓兒定是無所謂的吧——只要有口吃的,不論誰家都一樣待——越富貴的人家,老鼠便越多吧。與狗不同,它們與生俱來的高傲不會讓它們搖尾乞憐。貓兒可是捉老鼠的好手,有這門手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