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四百零三回:內朽外潰
謝轍真沒想到自己還有使喚六道無常的一天。
他驚愕地杵在那兒,一時間什麼都說不出口。他知道現在的自己絕對算不上冷靜。聆鵷生死未卜,風雲斬也不聽使喚,如今卯月君最後的遺物也要保不住了,神無君竟然讓他在此刻做出判斷?他逼迫著自己冷靜,再冷靜,但不論怎麼做,他腦袋裡反覆出現的都只是冷靜二字罷了,他並不認為自己真正做到了。
「我」
他轉過頭看向問螢,很難說目光里是否有求助的意思。但是,他只看到問螢用濕潤的眼睛淚汪汪地看著他,帶著強烈的期待,他只得斷了念想。也是,難不成將責任丟給寒觴的妹妹嗎?太不像話。況且既然神無君這樣對他說了,想必,自然心裡有底罷。
「聆葉姑娘就拜託您了。」
謝轍並不確定自己的聲音有沒有顫抖,說罷,他緊緊地閉上了嘴。神無君二話不說便奔了過去,三兩步踏上枝頭,勢如疾電在林間穿梭。謝轍攥緊了拳頭,轉而對問螢說:
「你隨我回去阻攔慳貪。」
問螢是信任他的,她堅定地點點頭。這會兒她已經不咳嗽了,呼吸也趨於平穩。她顯然是不打算聽從神無君的意見,多休息一點時間了。兩人急匆匆跑了回去。在他們的身子踏入殘花陣法的那一瞬,二人都不同程度地察覺到了什麼。
至少,他們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說不出具體是什麼,或許是百花混雜的氣息。算不上馥郁,也算不上淡雅,它只是「存在」。
很快,他們看到了孔令北的背影。但他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他的衣擺上是卯月君已經乾涸的血,呈慘澹的褐色。霂在哪兒?兩人一左一右來到孔令北的身邊,立刻就知曉了他僵在這裡的原因。
強烈的、巨大的壓迫感,將他們牢牢控制在原地。謝轍和問螢感覺自己一步也動不了,孔令北自然也是一樣。這種感覺限制了他們的行動,攝住了他們的魂魄。倘若他們的靈魂是有形的,那麼一定有什麼東西將它們狠狠按在地上,稍有掙扎便傷筋動骨。
赤真珠已經被霂拿在了手裡。
「嘻嘻嘻」
她三根指頭捏著它,耀武揚威一樣舉在他們眼前。她人就站在卯月君的旁邊,顯然是從她的衣物里剛搜尋出來的。赤真珠擴散出朝霞似的紅光,讓他們的視野都被這層紅霧遮蔽,仿佛今日的暴風雨隨時都會降臨。
「我的了,我的了,」她喃喃地念著,「寶貝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你們來搶啊。我知道你們不甘心,我知道你們怎麼罵的我,它都告訴我了但你們能怎麼樣?你們誰也搶不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高聲笑著,音調愈發猖狂。她興奮地在原地轉了兩個圈,有些失去平衡,喝醉一樣晃晃悠悠的,唯獨赤真珠被她牢牢攥在手裡。謝轍知道,自己不是頭一次感到這般壓迫。就在九天國,與摩睺羅迦的幻影對決時,他有過類似的感覺,這時的震懾絕不比那時更弱。慳貪之惡使手舞足蹈,捧著她視為生命般貴重的寶珠是又親又蹭,看上去精神很不正常。
「離她遠點!」
真讓人驚訝,謝轍和問螢完全說不出話,孔令北卻還能呵出聲來。但,也僅此而已了。分水刺被攥在手中,整個人蓄勢待發,身體卻怎麼都不聽使喚,仿佛有冰凍住了腿腳,將他牢牢鎖在原地。他們三個只能徒勞地看著奸計得逞的女妖慶祝著自己的勝利。
可是
謝轍知道,她不太正常。
雖說選擇墮為妖異的人,怎麼都算不上「正常」,不論他們生而為人還是變為妖怪。可他明顯感覺到,霂的精神也被這珠寶侵蝕了。她的眼睛是全然不同的紅色,血一樣紅,整個人渾渾噩噩。恐怕,她並不像卯月君那樣有著堅定的意志,也時刻清醒自己在做什麼。換句話說,她配不上這顆珠子。
霂突然看向他,臉上的笑在瞬間消失了。
「你罵我。」她喃喃著,「你看不起我,我聽到了——真好笑!憑你還罵我呢!你又算是個什麼東西?你在怕呢,但不是怕我喔,你在害怕你自己。」
她的語氣異常浮誇。然而強烈的不安仍在謝轍心中浮現。
「神無君信任你,你一點兒都不高興,你在害怕。你怕什麼呢?你自己都想不起來吧。你心裡最深處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