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三百七十五回:夜月晝星
「我交給你一個任務。」
朽月君說這話的時候,尹歸鴻並沒有在聽。
他眼裡像是只有那把刀,那把曾屬於邪神摩睺羅迦的牙。他緩慢地用浸過藥水的布擦拭刀身,對突然出現的朽月君與他突然出現的聲音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翅膀可真算是硬了。」
說這話的時候,朽月君竟也沒有多帶幾分情緒,就好像對方的冷漠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坐在窗邊,看著室內這個認真的男人,發出一聲怪笑來。接著,朽月君仰起頭,張開嘴,緩慢地將手伸入喉嚨,取出一把長長的、輕薄的劍。
劍尖指向尹歸鴻的額頭時,他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慢慢抬起了頭。他的臉上沒有表情,自然也看不出任何感情。他只是這樣板著臉,如牆壁般堅硬而寒冷。但那雙眼睛分明閃爍著奇異的光,光源是朽月君沒有擋住的月亮,或是劍身反射的寒芒。這雙眼睛傳達出從未改變的情感,便名為憤怒。
就像是一團灼灼燃燒的火焰。隨著時間推移,它並未趨於平和直至熄滅,而是愈發灼熱得令人膽寒。於是,它燒死的靈魂、燃盡的白骨、煮沸的鮮血,都被壓制、被固化成千錘百鍊後冷卻的鐵。每一次錘鍊使它更牢固,每一次打磨都使它更鋒利。
但到了最後,它還會記得令自己成為這般模樣、令自己想要斬殺的事物嗎?
它還會記得自己最初的樣貌嗎?
朽月君並不在乎。
「你的眼神,倒是和那個人越來越像了」
「像,但從來不是。」
「哦。是不是不重要,」倚靠在窗框的朽月君聳了聳肩,「重要的是,好不好用。」
「你不斷地在暗中推波助瀾,就是為了創造出好用的棋子?我定不是你唯一一個加以利用的人。其他惡使的事,我早有耳聞。但我並不在意,我只有一個夙願。」
「這般忽略緣由而眼中只有目標的樣子,正和那人像極了!不論你承認與否。就連嘴硬這點也像得可愛,簡直讓我有點懷念呢。」
這番措辭想必是斟酌過的,而斟酌過的措辭還令人覺得混蛋,那說話的人一定是混蛋本身了。過往的尹歸鴻或許會被輕易觸怒,可現在不同了。這些混賬話只會沉澱下來,落在他心裡,在他需要的時候轉化成為己所用的力量。這便是嗔恚之惡使的能耐。除此之外,他的存在還能隨意煽動人們內心的憤慨,強化仇恨而激化矛盾,並從這新生的情緒中汲取更多力量。惡使就是這樣可怕的東西若要讓他們得了天下,人類的存亡將危在旦夕。
而那時,他們還有什麼可以鯨吞蠶食的?這並不重要。
朽月君反正是不在乎。
「我要你殺一個人。」
「憑什麼?」
「憑她能殺了你。」
尹歸鴻微微側目,視線與朽月君直直對上。這是個能說服他的理由。儘管這聽上去實在像一個送死的提案,但只要你置身其中,一定能理解這番話的本質。在妖怪的世界,不去擊殺強者,便意味著你活在世上的任何一刻都會被強者所殺。在人類的世界,這樣的原則依然十分適用,但它的存在方式要溫和太多了。至少,當街殺人會被律法制裁——多數時候。
朽月君說得出這話,便證明目標是一個威脅,而尹歸鴻不喜歡威脅。只是這番話由朽月君說出口,多少有點借刀殺人的意思。
「說下去。」
「一個女人。嗯,姑且還算人吧?她活了太久,像個老不死的妖怪。而支持她活到今日的原因,便是因為她有一件寶貝。那個寶貝,也正是害得你家被滿門抄斬的緣由之一。」
法器琉璃心。幾個字的事,朽月君就是十分擅長用最惹人厭惡的方式說出口來。但在他說話的時候,尹歸鴻的記憶隱約閃動了一下。他與這個女人見過麼?他對自己的記憶不太肯定。近些天來,他總是很容易忘記瑣碎的事。不過這無傷大雅,重要的東西他始終銘記於心。而重中之重便是他那仇人的模樣。即便對方灰飛煙滅,他也能從殘渣里認出這可惡的影子。
不過當下好像有人插隊了。
「忱星?」
「是啊。免得介紹可真是省了我很多時間。」
讓朽月君將自己的廢話刪去,重新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