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四十三回:似曾相識
兩人順著斷崖的陡坡翻滾,痛覺尚未來得及從大腦傳遞到創處,又迎來新的碰撞。她們憑藉本能,儘可能去抓住周圍一切能抓到的東西。聆鵷反應很快,她的左手幸運地抓住了一截生在崖縫中的枝幹,而右手恰好無比精準地攥住了彌音的手腕。這令聆鵷自己也感到了驚訝,因為她本以為自己是做不到這點的——去抓同自己一道翻滾的另一人,還恰好抓到了手腕。這一舉措就好像是她的手,比她的眼和腦反應更快。
她低下頭,確保彌音還算安全。碎石與塵土簌簌地順著陡崖落下,彌音像貓一樣甩了甩臉,將那些砂塵抖開。兩人身上都髒兮兮的,衣服和頭髮都亂了,還有幾處擦傷。不過幸好聆鵷重新繫緊了小包袱,它還掛在她的身上。彌音抬頭望著她,忽然感覺這一幕有種怪異的熟悉。只不過那時候,她是在上方伸手的那個。
「那個小混賬!!」
彌音要被憤怒沖昏頭腦。性命攸關之時,她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有如此憤怒的能力。
聆鵷抬頭朝上看去,她們距離崖頂還有數丈。手中攥著的,是一截已經乾枯失水的不明植物的莖。所幸它生前為了在這等險峻的地方存活,將根部深深扎在崖壁之中,穿破石頭。為抵禦山間狂風,它的枝幹在死後也很堅韌。可這又能撐多久呢?枝幹上似乎有小刺,嵌在聆鵷的左手中,稍微調整攥著的力度都覺得又痛又癢。她的右手倒是比左手更有力量,彌音甚至能看到她手上那些筋脈的紋路顏色更深,接近黑色,看上去有些恐怖。就是這樣一隻可怕的手抓住了她,給了她一絲生的希望。
阿淼在上方的聲音因遙遠而顯得微弱,儘管聽上去它一定用盡力氣。
彌音回頭看了一眼背著的三味線,應該有些磕碰,但既然阿淼還有活力,大概受損不算嚴重。她也用盡全力地朝上方喊道:
「快去找人!快——」
阿淼「噌」地一下沒了影子,一定是聽懂彌音的話了。雖然保住一命實屬不易,但這漫長的煎熬何嘗不是一種更大的挑戰。彌音的手被捏得很疼,可這個位置已經沒法讓她反向攀住聆鵷的手腕,她只好任由自己這麼吊著。加之自身的重力,過不了多久她的皮肉筋骨就已經麻得沒有知覺了。時間太過漫長,堅持過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算得上是一場微小的勝利。
「怎麼會這樣」
過了許久,葉聆鵷終於發出了哀愁的感慨。但現在不論想什麼都是沒用的,她緊接著又說:「我們會沒事的。」不知是在安慰彌音還是安慰自己。她甚至沒有低頭向下看一眼。眼淚在聆鵷眼眶裡打轉,但她甚至不能騰出一隻手擦一下,她還不能哭。
彌音一直在觀察四周有沒有落腳的地方,遺憾的是並沒有。這處崖壁雖凹凸不平,卻被風雨打磨得很光滑,幾乎無法讓人僅憑四肢攀在上面。而且她們距離崖壁還有一小段距離,哪怕是讓彌音盪過去,稍有不慎就會一腳落空。葉聆鵷在想,若是這植物能生得再靠上一些就好了,這樣說不定憑右臂的力量可以將彌音扔上去,再讓她把自己拉上來。雖然聽上去有些異想天開,但聆鵷覺得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可是這個距離太遠,何況這植物的殘骸已經算是暫時救了她們一命,還能指望它做什麼呢。
又不知過了多久。
力量在一點點乾涸。春天的太陽是這樣毒辣的嗎?她們感覺貼身的衣服都已經粘在身上了,陽光直射在她們身上。現在是正午麼?阿淼去了是不是快一兩個時辰了,怎麼還沒叫人過來?但這些話,她們誰也不敢問,因為每個話題走到最後似乎都指向悲觀的答案。「很快就有人來救我們」「我們一定能上去的」「再堅持一會就好了」這樣的話說了又說,但每一句都只是在激起短暫的希冀後迎來更深一層的失望。到最後,她們徹底都不說話了。
全身上下都已經沒有知覺,聆鵷全憑意志抓著彌音的手腕。或許已經脫臼了,但疼痛的叫喊並沒有任何幫助。聆鵷很害怕,怕自己稍不留神就會失去力氣。她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手在發力了,她們皮膚接觸的地方好像融為了一體。
太陽挪動了一些,聆鵷注意到枯莖的影子發生了位移,但時間並未過去太久。她感到很疲憊,所有的力氣都在陽光下蒸發殆盡。偶爾一陣清風,或是婉轉的鳥叫,都氤氳著濃郁的困意。她當真打了個哈欠,眼淚順著面頰落下來,她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