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七十回:無攻自破
這位六道無常好像是一位母親,或是其他家庭權威一樣。孩子偷了東西,她並沒有打罵,而是反覆耐心地問他有沒有做這件事,是不是願意承認錯誤。只可惜,孩子死不悔改,分明做了還在嘴硬。她對這樣的表現,感到由衷的失望。
「你真的不怕我麼?」如月君注視著他,微微側著臉。
「本尊憑什麼怕你!」
「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要多說的了。」
如月君的語調陡然冰冷、尖銳,唐突讓人想起方才的比喻與事實的區別。
——至少母親並不會真正傷害她的孩子。
如月君高嘆一聲。
她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支畫卷。畫不算太大,但就這麼貼身帶著,難免有點皺了。她將這個東西藏的很好,沒有被收了去。白涯心中有所預感。但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如月君拈住一邊,將畫往前一抖,這張畫布就完全展開,平滑如新。
上面儼然是香神乾闥婆的尊容。
「那、那是——不可能!」香神大驚失色,「那幅畫明明在」
「在你手裡?」如月君反問,「我又何時說過,我只畫過一張呢。」
乾闥婆微眯起眼,將一隻手緩緩放回王座的一側,另一隻手攥緊了筆。看得出,他有些緊張了,而現在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你不可能在我眼前調虎離山。」他注視著下方的畫,「那幅畫上,不可能用過我的血。而你,也無法拿一張普通的畫來威脅我。」
「這麼說,真貨就能威脅到你?」君傲顏也露出嘲弄的神色。
白涯淡然道:「她手上的是不是能威脅到你的那一幅,你應該很清楚吧?畢竟真沾著你血的東西,你早就該發現筆法的端倪,何必等拿到雲鬼毫才得以確信。不如說,一開始你真敢讓六道無常得到你的血,才是令人驚訝的事。看來她偽裝得很好,連『神』的眼睛也可以騙過。而且你太自負了。」
「把它給我。」香神的聲音更加嚴厲了,「不然我就折斷你的筆!」
「你知道的,雲鬼毫是無數魂魄的結晶凝聚而成。的確,你若破壞了它,天下再找不出這麼一支來。但是你能承受住這千萬亡魂的怨氣嗎?」
如月君的語調,平靜得可怕,就好像她真不在意那支筆的存亡似的。
香神忽然發出非人的咆哮聲。一時間,所有紙人化作的樂師蜂擁而上。不論是壁畫般精緻動人的美人,還是奇怪可怖的獸人,他們都瘋了一樣,手中的樂器立刻化作五花八門的武器。他們承載了香神的憤怒,象徵著他的意志,從四面八方湧來,鋪天蓋地。
君傲顏一個橫掃斬斷了最先撲上來的人。在被砍到致命傷的程度時,它們就化作了一張紙白紙。但這些傢伙並不好對付,他們的確感到,受到乾闥婆控制的紙人,的確要比它們在祈煥手中更像個「人
」,更難對付。但說到底也不過是群烏合之眾罷了,每個紙人所得到神力的供給都十分有限,單獨拎出來,只是個有些拳腳功夫的普通人而已,對付這樣的一群對手,憑他們男女兩人綽綽有餘。殿堂內遍布著紙張被撕碎的聲音,咔嚓咔嚓。伴隨著紙張破碎的聲音與紙人接二連三地倒下,空氣中逐漸瀰漫起一絲絲詭異的香味。
透過紛紛揚揚的、枯黃的碎紙,白涯發現乾闥婆不知何時從王位上消失了。偶爾,他與傲顏會受到相當強硬的打擊,或許是香神混跡其中。但他最終的目的,是從如月君手中奪下他的那幅肖像畫。
但他沒有這個機會。
混亂中,如月君快速彎腰將這張畫拍到地上,從腰間取出短匕,一擊扎穿了這張薄薄的畫。刀尖穿透畫中人的胸膛,溢出黑紅色的液體來——那絕對不可能是早已乾涸的顏料。在這張紙被刺穿後,他們再次聽到了乾闥婆的聲音。這哀嚎悽厲、刺耳,像他們從沒聽過的一種怪物的尖嘯。緊接著,如月君將攥緊的刀轉了轉,這叫喊便更加聲嘶力竭。她將刀向下劃開,直到超過紙的範圍。在這張紙被撕開的斷面上,都緩緩滲透出不明的血色液體來。
他們聽到香神痛苦的哀鳴,只是一時找不到他在何處。這時候,那些紙人忽然變得更加無力、軟弱,它們手持兵器,躊躇不前。看來這一招的確對香神造成了重創,連這些蝦兵蟹將都無暇顧及。它們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