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二百二十三回:無人生死與共
後會有期,是祈煥聽到柳聲寒口中最後的四個字。
雖然情緒激動,但他也很清楚,現在不是純粹感情用事的時候。畢竟傲顏傷得很重,能不能活下來還不一定,自然讓她們帶走治療是最好的,這是情;而不能將同患難共生死的朋友置於危險不顧,直至堅持到最後一刻,這是義。這些東西,祈煥家裡從來沒人教過,但自小到大,他從很多人那裡學過。
自天上與地下的光都過於強烈,極其明亮,讓他睜不開眼。而且這光十分純粹,幾近純白。他強睜著眼,對白涯說:
「老白,你還能聽見我說話嗎?」
「我沒聾。」
「那,我們也快走吧!」祈煥迎著光上前兩步,「我召天狗來帶我們出去,之後」
「你沒聾吧?」
「我怎、怎麼了?」
「你沒聽到她們剛才說什麼嗎?」迎著光,祈煥只能看到人形的黑色剪影,而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他說,「鶯月君講得很清楚了,把我帶出去會發生什麼,你不是沒聽懂吧?」
「你在說什麼話?」祈煥氣得跳腳,「怎麼連你自己都這麼說?管那麼多幹什麼,保命要緊!辦法可以再想,八字沒一撇的事兒」
「你覺得我們幾個人到底算什麼?」
「什麼算什麼?」
祈煥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他看著白涯,覺得光線似是柔和了些,至少他能看清他的表情了。與以往一樣,板著一張睏倦的死人臉。他眼角與臉上有些許血跡,眼睛又成了黑白倒置的顏色,不知自己在他眼中是什麼樣子,這周圍的環境在他眼裡又是什麼樣子。四下是茫茫的蒼白,但不那麼刺眼了,只是平坦、寬闊、無邊無垠,將原本沼澤廢墟的一切覆蓋。
「我們做了這麼多,算不算得上行善積德?但也殺了很多人,是不是還得下地獄?」
「你別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我們路見不平仗義四方,是俠之大者好嘛。」
「俠者。」白涯昂起頭,看著同樣白茫茫的天,面目茫然,「俠客、浪士、江湖人,像這樣的稱號還有很多。但我時常不覺得自己屬於這之中的任何一個。罷了,來這裡本就是不抱指望,也早就做好了搭上命的準備,只是這起起落落的,將希望塞過來,又反覆搶走,我也是有些倦了。唯一覺得抱歉的,還是不該把你卷進來。傲顏倒是自己過來的,希望她能和六道無常一起回去復命。」
「不是,你怎麼盡瞎想。我們必須一塊兒回去,之後的事之後再說。雖雖然我一開始確實不是真樂意跟你來這兒,只是為了從家裡逃出去。但是我很高興啊!知道了我家裡那些破事的來龍去脈,還消掉了二十多年自己也擦不掉的家紋,這不都是好事?沒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你別多想了,我們快」
「你不明白嗎?我會變成什麼樣,你心裡就沒數?別干那些自欺欺人的事了。」
白涯是如此堅決。
他應該是這樣捨己為人的人嗎?祈煥不清楚,因為多數時間他都是那般隨心所欲的。可細想這一路走來,都只是為別人的事忙碌。只要有一絲異變的可能,白涯也他感到惋惜,感到痛苦,感到無法明說的悲哀和欲言又止的憤懣。
法器在這一帶空間自由地往來,偶爾很近,偶爾很遠。
「反倒是你,你不走嗎?」白涯嘆了口氣,「等到法器構築的結界完全成型,你想走也走不了。你知道我留下來,算是等死。因為六道無常一定會回來,像我們討伐過所有的惡神一樣來討伐我——若我當真沒有理智的話。你留下,我也不能保證我能清醒地認出你。等你成了『天』所殺的第一個人,那可就好笑了。」
「我不走。」他搖搖頭,「我不能就這麼說走就走。」
白涯跟著搖頭,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他走上前,拍了拍祈煥的肩說:「怕良心不安嗎?行吧,那你幫我做一件事。我也不想讓做過的好事白白打了水漂。辛辛苦苦做的這些,雖也並非初衷,但落得這個下場,確實不甘心。嘖。」
「怎麼幫?你說。」
「你腿腳還利索嗎?」
祈煥的腳在之前空地坍塌時被砸傷了,雖有淤青,但應該沒傷到骨頭。就算傷到了,他現在的心情也讓他一點點感知疼痛的能力也沒有了。他只是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