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五十六回:無跡可尋
雖然是一個六面的粗糙木盒,在君亂酒的手上卻拆出了八九塊木頭,形狀各異,都不是中規中矩的木板。想不到這沒鎖的盒子竟是這麼打開的。他倒出裡面一個小小的陀螺,君傲顏湊上前。她有些驚喜地拎起那東西的尖端,輕輕一捻,它便靈巧地轉了起來。
「還有聲音呢!」
祈煥有些驚訝。的確,從那旋轉的金屬小陀螺上,發出「嗡——嗡——」的鳴聲。聲音不大,但不單調,是一種有節奏的細小的聲音,聽久了頗為悅耳。隨著它旋轉的速度逐漸放緩,聲音也由尖細變得低沉,循環周期變長,最終完全停止,自然而然。
「嚯,真有意思。」祈煥覺得有趣,便拿在手裡琢磨。
君亂酒又倒了一杯酒,緩緩說道:「那玩具,是從一個胡商手裡換來的。我一看便知道不是家鄉的鐵,沒想到在九天國能碰見。這鐵堅硬又有韌性,能入石三分。」
雖然這的確是個有趣的玩意,但柳聲寒的興趣似乎不在小陀螺的上面。她看著君亂酒面前的木頭片和木頭塊,指著它們問道:
「這盒子?」
「啊,這是一種特別的工藝,我從本地匠人這裡學到的,不過他們說,這技法從我們故土傳來與其說是盒子,不如說是一把鎖,只有特定的順序才能打開,合上,否則就是一堆破爛的積木。可一旦固定在一起,再脆弱的朽木,也會變得牢不可破,密不透風。我特意選了一塊不怎麼樣的木頭,琢磨了許久,加了些別的把戲,才雕出來。它也算個玩具吧。這東西,也給傲顏拿上,帶著做個紀念罷。」
飯後,三人心照不宣,先行跟著守衛去了住所,留君傲顏與父親再說幾句話。這一別,又不知要多久了。值得慶幸的是,武國目前局勢安穩,也有足夠的力量應對外來的危險,這也是君傲顏能捨得下君亂酒遠遊的原因。況且這麼大一座都城不會長腳跑了,好歹她知道,回到此處便能找到自己父親。
白涯很清楚這些。他為君傲顏感到高興,也難免想起自己來到此地的緣由。白砂是否會像君亂酒一樣,曾在九天國茫茫大地的某個角落,只等他去偶遇?
大概是被這種心思觸動,鬼使神差般,他在就寢前翻找了半天,掏出了香神的蠟燭。
說起來,君傲顏從來沒靠這香燭夢到過君亂酒。他倒是屢試屢靈。有一種很不好的聯想——儘管很無端,但
也許是活人就夢不到了?只有死人才能託夢?
這個設想他不是從來沒有過,可現在安靜下來,萬籟俱寂,些許的微小聲音不能從腦袋裡一晃而過了。他一聲不吭,微微攥緊拳頭,逼自己別再去想。罷了,哪怕真死了,就像歌沉國的任務一樣,死也是要見屍的。這是白涯給自己的任務。
別想了,別想了,睡吧。他對自己說。他可一點兒也不想因為這睡前的破爛心思,夢到莫名其妙的血腥場景。一點也不想。
「想什麼呢?」
這次,白涯坐在海邊。
這該算是意料中的事,不過也有些意外,因為這裡的場景是他不曾親身去過的。不過,也可能是根據他的經歷,自己的腦子杜撰了這麼一個地方出來。這是一片金色的沙灘,像老鮫人美麗的尾巴,沙子都在閃閃發光,而且很細膩,也沒有夾雜什麼碎石、貝殼什麼的。
他坐在沙灘乾燥的部分,海水每次都恰好碰觸到他脫了鞋的腳尖。而白砂站在他面前,踩在水裡,偶爾被溫熱的海水掠過腳踝。
他爹沒有回頭,只是背著手,眺望著遠處的光景。遠處有峭壁,還有一座巨大的、船的殘骸,很像他們登島後遇見的那艘。
「沒想什麼。」
「你小子還想騙我。」白砂微微側臉,但也沒有轉到他恰好能看見臉的角度,「你什麼事兒都瞞不過你爹。」
「不只是沒必要說。都是小事。」
「小事兒?」白砂反問,「你拔出封魔刃,這算小事兒?」
「你不說我都忘了。」他不知為什麼夢裡的父親要提醒他,「會怎麼樣?接替霜月君,成為六道無常?」
「你自己很清楚,不然你當時不會立刻將它合回去——你還不想死。」
「當然,至少現在不行。我還沒找到你。」
「臭小子,可別拿我當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