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妖師 十八:黑白
在那隱秘司所里接過密旨,李蟬便拿到了告身。告身一入手,翊麾校尉的官兒,就算是定下來了。
離開那斗室,李蟬跟司所里的錄事、判事等人接觸一番,大致認清了身份。負責布置司所的掌固,向李蟬闡明了入司的奇門陣法的運轉規律,又說明了近日入司的口訣,李蟬便默記著那口訣中「直符」、「螣蛇」等神名次序,通過十一道門帘,離開了這隱秘司所。
坊間曾有傳言,那大鬧青靈縣的京畿游奕使入京後,多半又會掀起一場風波。但李蟬到任後,既沒把那青靈縣的案子刨根究底,也不去過問京畿的妖魔之事。經春歷秋奔波數千里的他,只想尋到一個落腳之處,好好休息一陣。
對新任京畿游奕使心懷感激的陳皓初毛遂自薦,充當嚮導,引李蟬遊覽玉京城。
飛樓陰影下,巷中白晝點燈。二人穿行其間,言談間儘是誰家酒最醇,誰家羊肉湯滋味最渾厚,誰家糟魚最鮮美。
路過那任善坊的樊樓時,陳皓初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說玉京城裡青樓楚館無數,當屬樊樓裡邊的歌女最勾人,就連當今聖人,都在那樓里有張御座。
李蟬在雲橋上好奇打量樊樓的七座樓閣,一般的青樓楚館,總有女子開窗舞袖,巧笑倩兮地招攬客人,這樊樓卻門窗緊閉,建制威嚴氣派,比之宗廟都不遜色。這等隱蔽之處,不愧是大庸皇帝都愛去的地方。
陳皓初覺得這位年輕京畿游奕使十分神秘,不過再神秘的人,也是男人。見李蟬逗留雲橋邊,他笑道:「這樊樓裡邊的花銷,可不是一般人擔負得起的。不過足下於我有救命之恩,改日咱們便到這樓裡邊瀟灑一回。」
李蟬莞爾:「這就不必了。」
作為花間老手,陳皓初見慣了女人的故作矜持,也看多了男人的故作矜持,他呵呵一笑,領著李蟬走過樊樓畔,嘴並卻不罷休,將幾位名妓品頭論足罷,又說起某某館舍里的水仙兒最窈窕,某某樓閣里的小娘子最豐腴。
二人穿樓過巷,儼然一長一少兩個兩名尋花客,任誰都想不到,這竟是來自玉京城裡最為聲名狼藉的神咤司右禁的兩名長官。
待接近玉京城西南的光宅坊,陳皓初才止住了女人的話題。
在金母橋側的飛樓向北俯瞰,鱗次櫛比的屋舍里,窩著片不起眼的廢園。那廢園北邊,正對著大相國寺的方向,寺外人頭攢動。東邊是奉宸大將軍府,筒瓦森嚴,脊獸猙獰。西邊臨著埂巷和埂巷和靈昌渠,船行如織。
這附近的雲橋飛樓不算密集,那廢園雖窩在重樓高牆間,也蹭得到些許天光。其間蔓草荒陋,瓦石山積,雖然破陋,乍看卻像是車馬樊籠里的一小片世外之地。
陳皓初隨手趕開纏著上來販賣小報的童子,二人下了飛樓,穿過金母橋,再過倉米巷,便見到了牆間那一道破舊木門。門上落著把形同虛設的銅廣鎖,士字鎖孔都早被銅綠堵住。陳皓初握住銅鎖,一掰,啪一聲,鎖杆斷裂。
久未活動的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嘎聲,長滿繡墩草和枯苔又迎來了兩雙鞋履。
二人走入沒腰荒草中,辨認舊時亭台。
陳皓初望著山積的瓦石,「這廢園自玄都建成前就在了,據說,先朝有位靈書丞曾居於此處。」
前邊的一座舊亭幾乎被紫藤爬滿了,李蟬手一翻,袖中鑽出懸心劍。他持劍削開攔路的紫藤,「靈書丞?」
陳皓初解釋道:「就是管理六部圖書的官兒,如今管理圖書的地方是蘭臺,先朝時就叫做靈書省。」
李蟬扒拉藤蔓,見到亭里有一方石桌,石桌上棋路縱橫十九道,有三百六十一點,擺滿了棋子。棋子上儘是落葉和塵泥,已難辨黑白。
見到那棋盤,陳皓初眼神一動,「對了,那靈書丞又號稱是初庸第一國手。」
李蟬收劍,好奇道:「那位靈書丞姓甚名甚?」
陳皓初摸著下巴的鬍鬚,苦苦思索,「似乎姓陰……」
李蟬道:「可是當朝大儒殷如晦的先輩?」
陳皓初搖頭,「不是這個殷,是陰陽的陰。」
「陰?」陰姓不算罕有,但也絕不常見,李蟬只聽過寥寥幾個此姓的人,唯獨對其中一個名字最熟悉,他隨口說:「陰卻邪?」
陳皓初一拍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