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行 第二十九章 勾結 (中)
第二十九章勾結(中)
俞通海的動作很快,片刻之後,就將一個四十多歲,七尺來高的中年漢子領進了正堂,隨即板起臉,大聲威脅,「堂上坐得就是我家主公,你那點兒小心思,最好別在他面前玩,否則哼哼。」
「不敢,不敢,草民即便借三個膽子,也不敢捋大總管虎鬚。」商行大掌柜張昭立刻後退了半步,擺著手回應,隨即,就將身體轉向了朱重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叩頭,「草民張昭,見過大總管,祝大總管武運長久,百戰百勝。」
「嗯,起來說話。」朱重九皺了下眉頭,盡力裝出一幅威嚴的模樣,沉聲命令,「通海,讓人給他搬把椅子來。」
「大總管面前,哪有草民的座位。」張昭迅速抬起頭來,用力擺手,「折殺了,折殺了,請大總管收回成命。」
「讓你坐你就坐。」俞通海伸手拽住此人的胳膊,狠狠向上拉扯,「別廢話,我們淮安軍,不行跪禮。」
「那,那就謝大總管隆恩。」張昭先是裝模做樣掙扎了兩下,然後順勢站起身,再度向朱重九施了個長揖,最後,才四下看了看,貼著親兵們搬來的木頭椅子,坐了小半個屁股。
「通海,去後院讓廚房那邊送壺茶過來。」朱重九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繼續不緊不慢地吩咐。
來人生得是一幅典型的北方面孔,憨厚中透著幾分剛毅,然而擁有兩世記憶的朱重九,卻絕不敢因為對方張了一幅憨厚相貌,就掉以輕心,在他看來,能與高官勾結,一道搜刮民脂民膏的白手套,無不是大奸大惡之輩,誰要是覺得他們忠厚老實,肯定會落個連骨頭渣子都人吞吃乾淨的下場。
「草民,草民何德何能,敢勞大總管賜茶,,折殺了,折殺了。」張昭一邊大串大串往外吐客氣話之時,一邊偷偷打量朱重九。
他看到的,是一張古銅色的笑臉,沒多少殺氣,甚至還帶著一抹難以掩飾的稚嫩,粗壯的手指和過於魁梧的身材,證明此人的確像傳說中那樣,出身於市井,久操賤業,但雙目當中光中偶爾精光閃現,卻又同時給了張昭非常大的壓力,仿佛他自己心裡所想的任何事情,都被人一眼就看了個清清楚楚。
「張掌柜儘管放鬆一些,你既然是來跟朱某談生意的,就是朱某的客人,所以,不必太客氣。」上上下來打量了對方一會兒,朱重九擺了擺手,笑著鼓舞。
「那,那草民就,就多謝大總管厚待之恩了。」張昭又迅速站了起來,再度朝朱重九作揖。
雙方此刻心裡,都存著試探之意,所以幾句客套話說得乏味至極,轉眼間,就令屋子裡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再說什麼話都文不對題。
好在這種尷尬的氣氛沒持續太長時間,很快,俞通海幾提著一個碩大的銅壺跑了回來,陳基、章溢和馮國用三個心腹謀士,也奉命趕到,朱重九將三人向「貴客」做了介紹,隨即,客人與主人之間再虛頭巴腦地客套了一番,待所有繁文縟節都折騰完了之後,先前的尷尬氣氛已經一掃而空。
「張掌柜請慢用,我淮安軍向來不會蓄意與任何人為難,哪怕你的東家是大都城內的高官,只要你本人不主動生事,商隊也沒違反我淮安軍的律例,就沒必要想那些雜七雜八。」朱重九先喝了幾口熱茶,然後又笑著給張昭吃了一顆定心丸。
「草民遠在北方,也曾經聽聞過朱總管的仁厚之名,所以,草民其實一點兒都不為自己的貨物擔心。」張昭立刻將茶杯放到了地上,然後供起手,大聲說道,「草民只是,只是想替同行們問一問,以後從膠州灣放貨出海,大總管這邊照例要抽多少水,草民等知道後,也好有個章程,安排各自的貨物裝船。」
「十抽一,是定例,只要膠州灣還控制在我淮安軍手裡一天,就不會再變。」朱重九想都不想,迅速接招。
登時,張昭臉上的敦厚就瞬間消失不見,啞著嗓子,低聲哀告,「大總管開恩,海上風浪大,沿途危險重重,十艘船放出去,能平安回來五艘,已屬於萬幸,南邊幾個市舶司,,三十抽一,草民已經沒有了多少賺頭,如果大總管這邊十抽一的話,草民,草民就徹底血本無歸了。」
「是嗎,三十抽一,只是在泉州市舶司吧,其他幾個市舶司,朱某記得應該是十五,莫非周某記錯了」朱重九笑了笑,緩緩反擊。
「所以,所以朝廷的市舶司,從當初了十餘個,縮減到現在的三個,但草民等依舊被逼得要偷偷下海。」張昭臉色微微一紅,不敢硬接,迅速轉移方向。
這句話,威脅的意味就很濃了,蒙元朝廷的市舶司十五抽一,所以他們就要自己尋找港口出海,逃脫關稅,讓那些市舶司形同虛設,最後不得不被蒙元朝廷自己裁撤掉,如果淮安軍堅持十抽一的話,他們也會同樣應付,拋棄膠州這個出海口,讓淮安大總管府一文錢都收不到。
當即,陳基、章溢和馮國用三人就皺起了眉,衝著商行大掌柜張昭怒目而視,正準備出言申斥一番,不料耳畔卻傳來朱重九淡淡的聲音,「既然如此,你以後何不讓自家的貨物走直沽,那邊,好像一直也沒有市舶司管,只要打點得當,也不需要再交一文錢,朱某這裡,也不用增加什麼人手,管你們這些商販的麻煩事。」
「這」張昭沒想到傳說中的唯利是圖的朱佛子,居然突然嫌起數錢麻煩來,愣了愣,額頭微微見汗。
「我這邊是單抽,無論進港還是出港,也無論你才貨物在其他地方的售價為多少。」朱重九輕輕瞟了他一眼,慢吞吞又還了一招,「如果你曾經去過淮安和揚州的話,應該知道,朱某所說的規矩,並不是臨時為你一人而設。」
說罷,也不管張昭做任何反應,端起茶盞,細細品味。
「何去何從,張掌柜自己決定,我們淮安軍絕不勉強人。」馮國用也笑呵呵幫了一句腔,然後學著朱重九模樣,慢條斯理的喝茶。
陳基和章溢二人,雖然聽得了個滿頭霧水,但看到自家主公如此鎮定,心中也知道姓張的在第一輪交涉中,恐怕沒占到絲毫便宜去,也笑了笑,把目光和精力都轉到茶杯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