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朱顏 第二百三十一章 流年草草[一]
朱顏直到黃昏方才醒來,只略略醒了醒神,就被袁凜纏著喝了藥,繼續睡下了。
一夜無夢,醒來的時候才到雞鳴十分,天微微透亮,她半個身子都被袁凜摟著,面頰不時蹭在他的衣襟上,泛起一絲絲的癢,忍不住輕輕掙了一下。
「嗯?你醒了?」袁凜幾乎在她挪了一下的時候就醒了,低頭在她鬢邊蹭了蹭,「天色還早,再睡會兒罷。」
「我不困呢。」朱顏扁了扁嘴,掙扎著要起身,她昨日從午後睡到黃昏,清醒了沒幾個時辰,又被灌了藥睡下,到了這個時候早已沒有半點睡意。
袁凜緊緊抱住她半邊身子,將她拉回枕上,「阿顏陪我再睡一會兒,可好?」
朱顏霎了霎眼,想著這會兒起身也無甚意思,便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身邊,闔起眸子養神。
誰都不說話,屋內只有極淡的安神香氣還在瀰漫。
帶著湖面上水汽的曉風拂過,簾外極淡的天光映進來,將涼簟閃出一片魚鱗狀的光澤。
這樓閣設計得極好,「冬暖」她還沒有機會體驗,但「夏涼」是肯定的,從湖面上吹來的涼風恰好從四周透入,將暑氣吹散,因此即便是這樣炎熱的天氣,袁凜這麼摟著她也不會覺得過熱。
朱顏忍不住感嘆,中華傳統的建築真是博大精深,
晨風輕吟,方圓百里均是樟樹林,除了鳥鳴外一無人聲。
朱顏闔著眸子,忍不住又想起那個模糊的夢境,流水潺潺的沼澤,白色葦草,血紅花朵,想得越入神,越覺得那一方景象真實得幾乎可以觸及。
不知過了多久,袁凜微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阿顏。你又睡著了麼?」
朱顏猛地睜開眼,天色已亮,厚紗的簾幕被陽光映得如鍍銀絲,哪裡還有方才葦草萋萋的詭異場面。鬆口氣,這才發覺手心中滿是冷汗。
「我聽人說,夢是不會重複的,可是宣清,我總會夢到同一個地方……」朱顏斂起眉頭。迷濛的睡眼中透出一絲憂慮,「你說,這是為什麼?」
「阿顏還記得……過去的事情嗎?」袁凜坐起身,低頭捧了她微涼的面頰,輕輕拭去她鬢角的冷汗,「你記不記得自己原本叫什麼?」
朱顏霎了霎眼,額頭在他掌心蹭了蹭,遺憾地搖頭,「我記得很多事情,記得自己學過醫。記得旁人同我說過的話,卻想不起他們的樣子,也想不起關於自己的任何事情……」
她將醫術牢牢記在心中,卻將自己忘了一乾二淨,這是多麼奇怪的事情?
袁凜沉吟了一會兒,仍舊躺下將她摟著,和聲提議,「阿顏願意同我講講過去的事情嗎?你記得多少,就說多少。」
「……記得多少?」朱顏草草梳理了一下回憶,都有些記不清自己那時是多少年紀。應當也是十八九歲罷?
刪繁就簡之後,她緩緩開口敘述,「我記得最清楚的便是學醫的事情了,是很多人在一塊兒。跟著許多師長學習的,每一位師長都會教授不同的內容,有人是專講辯證的,有人專精本草……不像這裡,一人只有一個師父,跟著他什麼都要學會。」
「啊。還有解剖課,宣清一定沒見過的,那些用……額,一種藥水浸泡過的屍體,都放在解剖台上,可以觸到肌肉、骨骼,還可以親自動手解剖。」朱顏說著,覺得在記憶里被定格成畫面的景象漸漸鮮活了起來。
她好像重新感受到了第一次上解剖課時,隨著屍袋緩緩揭開,包裹屍體的被福馬林打濕的毯子層層落下,那害怕、激動、好奇、興奮種種交織的心情。
還有周圍的讚嘆和驚叫,只可惜原本應該熙熙攘攘擠在解剖台旁的那些同學,依然只是一個個模糊的光影,怎麼也看不清。
袁凜靜靜聽著,看著她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的面頰,還有透出愉悅的眸子,她分明比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懂得更多的道理,卻也會有這麼可愛的一面麼?
雖然不忍打斷她那一點小小的得意,袁凜還是低聲回憶,「你說的那些,我見過,在師尊那裡,一處地窖中便放著你說的那些屍體,可以保持三年以上不腐。」
朱顏好奇地瞪大了眼,三年……的確是三年,她記得當時老師說過,用福馬林浸泡過的屍體標本,在野外都能留存三年,可問題是,那位老人家竟然配製出了福馬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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