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想過怎麼對付齊闐，為穩妥起見，琦歌還是打算先查勘一番敵軍虛實。

    赤鎖關外她堪稱熟悉，知道不遠處有個山坡，可以俯覽整個赤鎖關，正好看看齊闐用兵。那山坡也正是林奇峰歸葬之地，她外出奔波月余，正想拜祭一番兄長的墳墓。

    雖然距離赤鎖關很近，前陣子她並沒有再去林奇峰墳前，也許是心中忌諱著什麼，始終不願觸碰吧……可縱然不去，心裡怎麼可能忘記？

    這時候已經是初夏時節，過了一場急雨，南國的薰風讓滿山都是一片帶著煙霧似的的綠色。琦歌帶著若葉，深一腳淺一腳上了山。樹葉光影陸離，襯托得她的臉雪白恍惚，猶如在夢境中行走。她一直不做聲低頭走路，這時節雨水還在滴滴瀝瀝，不時樹枝上滾下幾滴水珠。有粒水珠掉在琦歌眼睫上，微微閃爍著。若葉看著，忽然有些迷惘，疑心那是掛著一滴眼淚。

    忽然想到，他從未見過琦歌流淚，可這總是沉穩平靜的女子，心中真的沒有波瀾嗎？

    她只是從來不說什麼，而已……

    查勘地形最好的去處是鳳棲崖，琦歌仔細端詳了山下敵軍布局，只覺環環相扣，虛實掩映，可見布陣之人心中格局森嚴，看得暗自震駭不已。她看過一回，心中默默記憶。若葉催促道：「這裡距離齊闐大軍太近，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琦歌輕輕道：「距離不遠就是哥哥的墓。我想去拜祭一下。」

    一路過去，她遠遠見到墓前端然站著一人，手撫墓碑，若有所思。地上擺著香燭和供品，大致是個拜祭的格局。這人身形高大，寬肩細腰長腿，看著是個習武的摸樣。可不知道這是什麼人，在這大戰當頭的時候，來祭奠林奇峰呢？一邊想，一邊慢慢走了過去。

    琦歌覺得那人應該也聽到了自己二人的腳步，可卻沒有回頭，自顧對著墓碑出神。她略一遲疑，輕咳一聲示意。

    那人總算緩緩回頭，神情有些迷茫地看著琦歌。原來是個白皙俊美的青年，大概帶著點異族血統，皮膚雪白，眼珠微藍，輪廓深刻。

    若葉疑心這小子看琦歌的眼神有點驚艷的意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琦歌道：「請問閣下是林督軍的朋友麼？」

    那人被琦歌看著，雪白的臉竟然微微一紅，有些靦腆地搖搖頭。

    琦歌奇道：「那你怎麼——」

    那靦腆青年說：「我只是一個過路的人，傾慕林督軍為人，所以拜祭一番。」

    他一開口，琦歌心下一動，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可的確沒見過此人。

    那青年卻轉而道：「姑娘也是來拜祭林督軍的麼？」

    心下一轉，點點頭，琦歌道：「林督軍天下英雄，人人敬仰，我們赤鎖關一帶更是感他恩德。縱然是我等女流，也對他崇敬不已。」

    青年輕嘆一聲：「確是天下英雄，可惜死得不明不白。督軍還是迂腐了。」

    琦歌本不想暴露身份，聽他說哥哥迂腐，卻情不自禁道：「義之所在，心之所安，林督軍是大英雄大豪傑，也算求仁得仁罷。」

    青年被她批駁一句，愣了愣，仔細打量琦歌一會，眼中漣漪微動，末了輕輕說：「這裡要打仗，危險得很，姑娘還是趕緊走吧。」

    琦歌卻道：「既然你說林督軍迂腐，可見林督軍所為非你志趣，為何還來拜祭他呢？」

    青年想了想，鄭重道：「道不同、不為謀。道不同、更重英雄。」

    聽著這句，琦歌心下一寒，之前的某種猜測忽然變得漸漸清晰……

    她深深看了青年一眼，輕輕說：「好。」告辭而去。

    走出十餘丈，若葉無意中一回頭，正好看到那青年遠遠對他們揮手，嘴角似有笑意。他口唇張合之間，若葉似乎是聽到他在說什麼。

    「後會……」若葉不禁順著青年的唇形輕輕念出。「有期？」

    他猛然一震，駭然看向琦歌，卻被琦歌一把握緊了手，眼神示意他裝作不知道。

    若葉心下駭然，他隱約明白了什麼，卻又沒想透。

    兩人下山，縱馬疾馳回營。

    眼看就要到了安全地帶，若葉忍不住道：「那傢伙是不是有問題？」

    琦歌道：「那人……恐怕是齊闐。」她對著若葉苦笑：「我想到去鳳棲崖查勘齊闐大軍布局，他卻也正好到鳳棲崖看我的用兵。」

    若葉嚇了一跳：「元帥怎麼覺得是他？」

    琦歌道：「兵荒馬亂，這時候不是我們或者齊闐的人，誰會跑到山上去？你看他眼神，哪裡像個普通人。那武功修為，敵軍中除了齊闐還能有誰？」

    若葉一驚，想了想卻又覺得有道理，不覺沉吟道：「既然如此……如果不出我所料，齊闐也猜到了元帥是誰，他回去就會調整用兵的。我們之前所想，未必能成。」

    琦歌苦笑，頭疼道：「此人果然難纏。」